好在家裡所有人都為李寒月打圓場。
母親特意解釋:「平日我們和月兒太合得來,江家還以為月兒是我們二房的姑娘,定親的時候說錯了,現在更正過來,也算是皆大歡喜。」
明明她之前說過,我與江聞州定親一事人盡皆知,早已沒有轉圜的餘地,現在換成李寒月居然又有別的說法。
不管別人信不信。
李家上下都只會這麼說。
李寒月和江聞州的名聲,莫名其妙地緩和了。
反倒是我這個夾在中間的二姑娘,突顯出些許尷尬。
畢竟李家大房的大姑娘許配給江小侯爺,三房原本差點嫁不出去的文卓更是成了太子妃,運道一個比一個好。
襯得我這個二房的姑娘格外沒時運。
他們不知,未來的太子妃就在我的院裡。
她理了理衣裙,直接在我面前跪下。
「殿下說了,他會選我是姐姐的意思,他想問一問姐姐,可願成為大夏國師,若是有仙人護國,皇族地位會更加穩固,否則他擔心人心浮動,於民生不利,還請姐姐多多垂憐。」
以往仙人只會從皇族遴選弟子。
現在師尊選中了我,神權與皇權分離開,一旦旁人起了歪念,確實能在這方面下功夫,藉此擾亂民心,動搖國運。
擔任國師,等同於擔起一份責任。
我垂眸深思,鬆口道:「告訴他,我答應了。」
依舊是那句話,我蹭的何嘗不是夏氏皇族的福運。
師尊也說,天地於我有恩。
我守護此處,也算是投桃報李。
「二姐姐,此事叔父他們知道嗎?」
我笑了下,輕聲呢喃:「遲早會知道,他們一定會很高興,不是嗎?」
臨近界門開啟只餘一日。
許多事務,正緊鑼密鼓地安排下去。
通天祭台正有條不紊地布置。
13
通天祭台開啟的那天。
天清氣朗,萬里無雲。
我離開家的時候,還遇到了江聞州。
他停下了步伐喊住了我:「燕婉,是我對不住你。」
在把他和過去的他分割之後。
我對著他的時候總感覺有些陌生。
在我眼裡他不再擁有過去的優待,所以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他的試探。
「沒必要來我這裡尋求原諒,你從我的身邊走過,我都覺得這片空氣令人作嘔。」
我的喜歡不會遮遮掩掩。
我的厭倦也不會遮遮掩掩。
這一次,我很直白地讓他看到我眼裡的厭惡,他似乎有點難以接受。
我不介意說得更明白一些。
「你和我伯娘的那個侄子,沒有任何區別。」
他身形晃了一下。
我背過手不再理會,一步步往外走去。
今天所有人都會去觀禮。
江聞州應該是來接李寒月一同前去。
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和我浪費時間作甚。
通天台,有一道很長的通天梯。
兩側的觀仙台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
我站在儀仗隊前,與太子說著話。
母親領著人過來,悄悄扯了我一下。
我沒有理會,而是向走來的常青道長見禮:「師尊。」
常青道長輕甩拂塵,笑眯眯道:「跟上。」
我正要緊隨其後。
母親驚慌地拽住我:「婉婉,這是怎麼回事?什麼師尊?」
我沒有掙扎,認真地同她說道:「母親身子應該已經好了不少,以後想生幾個就生幾個,我就不在跟前礙眼了。」
她臉色霎時慘白,一開口就是遮掩不住的哽咽:「不是的,沒有礙眼,我只是心裡難受,我怕面對你,我怕把不好的念頭髮泄到你身上。」
我怔住片刻,點了點頭:「人之常情,我能理解,只是……」
只是什麼,我也說不明白。
好像越不想發生的事情。
越是在壓抑中悄然發生了。
她不想把壞情緒帶給我,但也在刻意之下冷落我。
沒有打罵,勝似打罵。
她忽略了我,別人就會欺負我。
現在對著他們,我想到的只有他們對我的教誨。
於是我對著父親道:「別讓大家看笑話了。」
父親悲戚道:「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璀璨地笑了起來:「以前,我在宴席里被其他孩子欺負得大哭,你們不也是這麼說的嗎?」
父親強忍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母親捂住嘴,嗚咽的痛哭出聲:「婉婉,我的兒,怪娘那天打你,讓你傷心了,你打回來好不好?」
我忽然想起來那天。
父親沒有落下的戒尺。
母親讓紅葉送來的燕窩。
原來他們什麼都知道,只是都沒想過為我做主。
不知哪裡來的風。
吹得我眼睛有點疼。
我沒有哭,只是想起每一次出門赴宴,母親不自覺為李寒月整理衣襟。
我展開雙臂,在她面前轉了一圈,歪頭詢問:「娘,我的衣裙可有亂了?」
她走上前來,顫著手為我整理衣冠:「沒有,很漂亮。」
一句話說完,再次泣不成聲。
顯然她也想到了過去,每一次我都會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她。
可每一次,她都不曾回應。
師尊在前方呼喚:「徒兒,該走了。」
我毫不猶豫地轉過身,踏上通天台的階梯,與師尊一起登上通天台。
在師尊的指點下,我為太子和太子妃賜福。
時辰一到,界門在上空展開。
師尊的拂塵柔軟如雲。
托舉著我飛向界門。
六十年後,界門再次開啟。
與過去記載不同。
一柄紅纓槍破雲而出。
釘在祭天大典的看台上。
通天台寸寸爆裂,眾人躲避不及。
睜開眼,竟發現沒有受傷。
煙塵散去,他們方看清楚,碎裂的通天台被一層薄冰凝住,這才避免了慘狀發生。
仔細一瞧,哦豁。
通天台上居然有一座巨大無比的猛獸。
「陛下,天塌了,這妖怪不會活過來吧?」
我剛從雲間落在看台上,便聽到這麼一句話,連忙道:「不會,它已經死了!」
眾人紛紛朝我看過來。
他們茫然不已,表情仿佛在說:你是誰啊?
他們口中的陛下豁然起身,提起衣袍往我這邊跑過來:「二姐,是二姐嗎?」
我抬手一召,通天台上的紅纓槍就發出錚錚嗡鳴,雀躍地朝我飛掠而來,「是我,身體還好嗎?」
曾經的太子,現在的陛下頓時笑了。
「很好,文卓也很好,有健體丹在,沒有不好的。」
他寒暄過後,終於想起通天台上的巨大怪物:「二姐,那是什麼?」
我笑得燦爛:「那叫噬靈獸,界門打開時,它就潛伏在附近,揪準時機闖進來,打算飽餐一頓。」
陛下臉色驟變:「那可如何是好?」
「這不是壞事,反而是一件好事。」紅纓槍在我手裡變幻成一根簪子,被我隨手插在髮髻間,「我身為大夏國師,國運與我息息相關,前些時日我突破至大乘,多餘的靈力被我反哺給此界,簡單來說,咱們這裡要升級了。」
他脫口而出:「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我愣了一下:「話糙理不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與師尊前往太元宗修行的六十年來。
我除了修行與歷練,剩餘的時間都在看師尊打包給我的常識。
看完才知道,此界是太元宗的眾多轄區之一。
不同等級的轄區,有不同的管理方式。
靈氣等級就是衡量一切的標準。
噬靈獸以靈氣為食,尋常等級它根本不屑一顧。
「往後此處會與上界連通,界門也會長期開啟,不過得先在每個區域布下防護大陣,方能開啟界門, 否則外界的靈獸湧入其中,對你們有害無利。」
說話間,不斷有人腳踩各色武器從天而降。
他們紛紛在看台這邊停下,躬身作揖:「小師叔!」
我對皇帝妹夫道:「之後的事便交予他們來處理,我還有事務需要處理, 便不在此處多停留了。」
妹夫許是上了年紀,反應有點慢:「不見一見文卓他們?只是可惜家中老人前幾年已經離世,不然還能見上最後一面。」
我搖頭:「不了, 他們安好即可。」
忽然,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等等,燕婉!」
他看上去和我妹夫差不多年歲。
太元宗弟子出列,擋在那人面前:「不可直呼師叔名諱!」
我罷手, 笑了一下:「無礙!」
大概認出來是誰了。
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但我也從他身上看出靈根的存在。
「對了, 身負靈根之人,可領取長壽丹延長壽命, 到時候會有人安排你們進入太元宗外門進行修煉。」
該說的已經說完, 我沒有再停留。
隨手掐訣, 平地而起。
猶如一柄紅纓槍破空而出。
多年前, 師尊曾說過。
「夏氏皇族雖沒有靈根, 但滿大街上,倒是有不少身負靈根之人,但他們天賦太低, 這樣的人在上界得不到太多重視, 最終會放縱自我, 把野心往下界延伸。」
「仙家手段非凡人能抵擋,未免民不聊生, 我等便不在下界收取資質差的弟子。」
「除非有朝一日靈氣充裕,太元宗才會在此開山立派, 他們才能有機會見識到萬千世界的風采。」
江聞州:
有靈根,能修行,並非一件好事。
我原以為恢復年輕時的容貌。
進入太元宗外門,便能去找她說上話。
直到我從駐守弟子那裡得知。
「小師叔可是你們追雲界的希望,天地寵愛,承運而生, 自然與尋常人不同,如今她一人鎮守太元界東南盡頭的魔族裂縫, 一桿長槍戳得那些魔族不敢冒頭, 別說她與你的距離十萬八千里, 便是我等再修上幾百年,也趕不上她現在的進度。」
「誒, 你年紀和我們小師叔差不多,突然跑來來打聽她,可是以往認識?」
年輕的弟子掏出筆墨:「不如說給我聽聽,好讓我寫個牧野道長前傳。」
六十年再見, 我與她如隔天塹。
她當時已經認出我來, 非但沒有任何怨恨,反而提醒我們去檢測靈根。
過去的一切,根本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活在過去的只有我們罷了。
我忽然想起她走的那天。
眼裡是對我明晃晃的厭惡。
本以為,如果她能恨我。
也算是好事。
現在想來,是我小人之心。
才會如此揣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