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用每天被老總丟到距離公司一站遠的路口。
再去上班打卡,我連腳步都是輕快的。
只是才到門口對上保安探究的目光,我立刻縮了下肩。
完了,那天上盛嘉樹的車被他看見了。
如我這樣的小透明,這兩天已經成了部門群的焦點。
因為開了免打擾,我一直沒往上刷。
現在一邊咬著蛋餅往電梯里沖,一邊快速瀏覽。
有人提起我是空降到客服部的。
【沈清是誰領來的?任總監你知道不?】
任亮始終沒說話,一改平時在群里的活躍。
要知道,他可是客服拉屎都要掐表管兩句的官迷。
【不能是關係戶吧?誰有老總關係當客服啊!】
【就是,她上回還背處分扣了半月工資。】
我眉骨都在跳,那次背處分也是任亮搗鬼。
用戶的解決方案是任亮隨手給我的,對方說受到了侮辱,堅決要投訴我。
本來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偏偏任亮拿著雞毛當令箭,殺雞儆猴。
我當了那隻雞。
盛嘉樹為此嘲笑了我許久。
「你這是在我的公司,真讓你去外面怎麼活?」
此刻我看著群聊天記錄里各種大膽的猜想,陷入了沉思。
才出電梯,韋妮已經冷著臉一把拽著我進了會議室。
「沈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我的牆腳你也敢挖?」
11
她咬牙切齒地跺腳:「你怎麼跟他說的?」
我想了想,要求離婚協議上寫明不得解僱前妻。
但這事沒必要告訴她,我不是已經默許她挖牆腳了嗎?
「關於你們互喂烤鴨的事,我一句沒跟他說。」
她柳眉倒豎,顯然不相信我的話。
我又說:「但是玻璃反光,老總看見我了……」
話說一半留一半,趁她疑惑我趕緊往工位跑。
說來也奇怪。
平時公司領導們八百年不來一趟客服部的。
這一天,我抬頭至少看到盛嘉樹四五次。
任亮點頭哈腰地湊他身邊彙報有的沒的。
只有我在心裡煩透了他。
老總在這裡,我都不能摸魚去上廁所。
偏偏早上的豆漿好像沒煮熟。
或許是我偷偷剜了他幾眼,被他看見了。
盛嘉樹的臉色有點陰沉,索性徑直走到我面前來了。
我趕緊目不斜視,盯著螢幕期待他只是路過。
他站著不動,眼睛盯著我手指上的戒指。
我心裡像有一萬隻螞蟻排隊踢正步。
別啊,站這當立牌呢!
已經在離婚了,我可不想暴露和他的關係。
想到這,我嗖地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往出走。
「幹什麼去?」任亮在我後頭喊。
「帶薪拉屎。」
估摸著回來還得被任亮挖苦。
可沒轍,誰讓我的前夫這麼拿不出手。
12
我在廁所蹲了半小時,麻著腳出來。
盛嘉樹門神似的靠牆上:「你住哪兒?」
我翻了翻白眼:「你管不著。」
他嗤笑兩聲:「別自作多情,你東西太多,我讓人給你送去。」
頓了下又說:「曦曦不喜歡看見你的東西。」
我心梗了下,臥槽,這就帶回家了?
想刀人的心還得藏起來。
我很快撫平躁動的心情:「扔了吧,也沒寫我名。」
邊走邊甩干手上的水珠。
看他臉色一點點沉下去,莫名地心情大好。
我也不是什麼視錢財如糞土的傻白甜。
不然離婚大機率就是愣頭青似的只求速戰速決。
盛嘉樹雖說創業靠著祖蔭庇護,迅速達成了幾十個小目標。
但我也算他事業背後的女人。
替他承受盛家的壓力和刁難,就算奶奶偏向我也無濟於事。
門第的懸殊,讓我像只豢養的鳥。
連想要出門工作都是奢望。
我坐回工位,任亮立刻怒氣沖沖地過來敲了敲桌。
「沈清,老總在這你往廁所跑?你有點紀律沒?」
我瞟了他一眼,心底滋生出更多的厭惡,索性不吐不快。
「勞動法哪條規定不允許上廁所?
「怎麼老闆在這你才裝?有能耐你坐他眼皮子底下表現。」
我連他讓我加班整理那些列印投訴一併倒了出來,不知怎麼就越說越爽。
「麻煩你以後不要給我發消息約吃飯約看電影,我嫌油。」
他臉紅脖子粗地用手指著我。
「沈清!你不要命了啊!
「我什麼時候給你發……」
話音卻漸漸落了下去,眼神也有點躲閃。
我冷哼兩聲:「不然我聊天記錄發群里?讓大家看看?」
眼看他冷汗涔涔,我拿起水杯沉著臉走過去一把撞開他。
「別擋道。」
門外,盛嘉樹站在陰影里,也不知聽了多久。
13
晚上我在路邊點了一把燒烤,邊走邊吃。
所以在樓下看到盛嘉樹雙手插兜靠在車上看著我,我驚得差點掉了串,本能地抬手先抹了兩把嘴角。
盛嘉樹皺著眉頭走過來,像是極為自然地摸出紙巾給我擦了擦嘴角。
我有那麼幾秒愣住,任由他擦得小心翼翼。
隨即反應過來立馬往後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神色晦暗。
我飛快地瞄了一眼樓上的窗戶,什麼都明白了。
「怪不得今天莫名其妙行政讓填家庭住址……」
我翻了翻白眼:「盛嘉樹你真沒意思。」
他輕笑:「你不說我當然有別的法子。」
臉色卻又沉了下:「任亮的事你怎麼沒說過?」
「以後讓人知道我老婆被人騷擾,還是在我眼皮子底下……」
我打斷了他的話:「很快就不是了。」
他啞了啞,突然伸手拉住了我。
「鬧得差不多就行了,跟我回去。」
我瞪大了眼看著他,又氣又想笑。
「盛嘉樹,我沒跟你鬧,我從來也沒跟你鬧過。」
他眼裡划過一絲不耐煩:「好了好了。」
「韋妮的事我也跟你解釋過了,你不喜歡我讓她走就是了。」
我已經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
冷著臉往後又退了兩步。
「韋妮也好,陳曦曦也罷,都和我們的婚姻無關。
「我只是受夠了再當一個木偶人似的盛太太。」
他臉色微微發白,像是頭一次認真地看我。
「你……這樣,兩邊父母也不會同意。」
我聽出他的猶豫,咬了咬牙。
「盛嘉樹,你是不是捨不得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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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置信地看了我兩眼,像是氣笑了。
「該分你的我一分不會少你,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誰不想像你這樣養尊處優?」
我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
「既然不是財產分配有異議,那我們就程序照舊。」
我轉頭大步流星地走。
盛嘉樹又叫了我一聲。
「沈清,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可以說。」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他。
「哪兒都不滿意,沒有什麼改的空間。」
他這次直接黑臉,氣急指著我,手微微顫抖。
隨即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等車子走遠,我忍不住又翻了翻白眼。
這些蓋著金被子醒來的人,怎麼都聽不得實話?
我年少還能為顏值折腰,如今卻是半點委屈也受不得了。
都是活一輩子,憑什麼我要犧牲自己的自由?
我父母和盛家奶奶是此生如願了。
但沒人在意我的感受。
守著一個不愛我的人,耗盡了我那點喜歡。
分他財產權當我的精神損失賠償了,我一點也不覺得心虛。
燒烤涼透了,咬著只剩了凝固的油膩。
我丟進了垃圾箱。
沈嘉樹,和這些燒烤有什麼區別?
沒有。
15
距離離婚冷靜期剩不到一周。
我一天比一天過得舒心愜意,簡直不敢想徹底脫離盛家後,我得多快活。
或許是得意忘形了,盛家奶奶找到公司來時。
我正坐在工位上接聽客服電話,對面哭得稀碎。
我好聲好氣地安慰了半天才掛斷,一抬頭對上盛家長輩們審視的目光。
再往後,我父母也來了。
奶奶瞧著我身上的工服工牌,沉聲怒喝:
「盛嘉樹呢?給我滾過來。
「有他這麼當老公的嗎?清清你要鍛鍊也沒必要做這個啊!」
一副又是心疼又是責難的樣子。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周圍都是探究的眼神。
頓時感覺頭皮發麻,四肢前所未有地不聽使喚。
轉眼間,我和盛嘉樹的關係已經在公司里人盡皆知。
很難想像,韋妮收到消息該有多震驚。
她從 22 樓跑下來,氣喘吁吁地盯著我。
眼裡的不可置信和後知後覺,讓她整個人都在抖。
盛家奶奶眼毒認出她來,嗤笑了下。
「韋秘書跑挺快啊,盛嘉樹還沒到你倒先來了。」
眾人的目光頓時又火辣辣地投向她,有人已經小聲議論。
「沈清是老闆娘?不能吧……」
「老總和韋妮這不等於當著原配的面出雙入對??」
「韋妮就差把老闆娘仨字寫臉上了,塌房了啊!」
而身為他們口中原配的我正在風中凌亂。
我都要離婚了!
我不想現在被公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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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樹姍姍來遲,看樣子是從外面趕回來的。
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扶著奶奶出去。
我想裝縮頭烏龜的,他又回頭叫我。
「老婆,你也先上樓吧。」
我像被人狠狠捶了一圈似的,頓時火氣噌噌冒。
老婆,我們婚後三年他鮮少叫這兩個字。
現在眾目睽睽下,叫得一副駕輕就熟。
我磨蹭著跟了上去。
等關上盛嘉樹的辦公室門,奶奶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她恨不得手指頭戳到盛嘉樹腦門上。
「外頭人怎麼看?你讓清清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看你那些事,你真做得出來。」
旁邊盛父一改平時的威嚴,也是低聲下氣地解釋。
「他和陳家沒什麼的,無非就是合作拉攏。
「現在陳家退出了,嘉樹以後也不會再跟她來往了。
「至於那個秘書……」
盛父直起身看向盛嘉樹:「立馬讓她走人,還留在眼前幹什麼?」
我像個旁觀者似的站在一邊,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才總算弄清楚原委。
盛父和陳家在一項併購上有點競爭。
他唆使盛嘉樹借著之前和陳曦曦的關係,讓陳家亮出底牌來。
盛嘉樹索性順水推舟和韋妮打得火熱。
果然,幾年都未與他聯繫的陳曦曦發來了消息。
【你玩這麼凶,你老婆沒意見?】
盛嘉樹是怎麼回她的,我不得而知。
結果就是陳曦曦眼巴巴地離了婚,千里迢迢地追了回來。
而盛嘉樹把那套欲擒故縱玩得爐火純青。
其中,他如何讓陳家亮了底牌丟盔棄甲的。
只看他這三年在商業上的那些手段已見分曉。
盛家奶奶有些憂愁地看過去。
「陳家那個不糾纏?」
盛嘉樹避開了眼:「她下午的航班去海外,以後不回來了。」
肉眼可見,奶奶鬆了口氣才看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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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才知道,奶奶是突發奇想去家裡看我。
吃了閉門羹又聽說我早搬走了。
整個過程里,盛嘉樹都沒有透露我們在辦離婚手續。
在得知陳曦曦又一次遠走海外後,奶奶笑著握住我的手。
「你就別跟嘉樹再置氣了,怎麼還搬出來?今天就搬回去。」
我乾笑兩聲,有點惱火地看向盛嘉樹。
他迅速地避開了眼,卻喃喃道:
「一會兒我讓人幫她搬回去,奶奶你們先回吧。」
我有點慶幸盛家一直瞧不上我父母。
剛剛盛嘉樹冷著眼說了句這是我們的家事。
就把我父母安置在了樓下。
等盛家一行人往外走,他們也是點頭哈腰地立刻跟上了。
甚至沒有對我的境況關心一兩句。
他們在意的只是這段婚姻能帶給他們多少利益。
等送走了所有人,盛嘉樹又一次出現在我的工位前。
他似有若無地瞟了一眼任亮。
對方從剛剛開始就恨不得鑽到地下去,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可是盛嘉樹並不打算放過他似的。
走過去,敲了敲桌子。
任亮堆著滿臉的笑意討好地看向他。
盛嘉樹的聲音很冷:「自己收拾東西,別讓我再看見你。」
任亮頓時面如死灰,卻一個字都不敢發出來。
等再回到我的工位前,盛嘉樹難得語調輕柔。
「走吧,我訂了餐廳,你最喜歡的那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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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頂著眾人的目光逃也似地出了大廈。
盛嘉樹還在自顧自地說:「我已經讓韋妮辦離職了。」
「至於陳曦曦,我想我剛才的解釋你應該也都聽見了。」
他緊走幾步和我並排,聲音中有幾分輕鬆。
「沒有什麼舊情復燃,我當初或許是因為被指定要娶你有些不悅……
「但我和陳曦曦也走不到底,在你之前我們已經分手多次。」
他說那時候他存了私心,想用陳曦曦作擋箭牌抗衡父母和奶奶。
他說了很多,說起我們婚後的那三年。
「或許是開頭不盡如人意,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
他猶豫地停頓了片刻後才又繼續。
「你突然提出離婚,又很堅決地搬走,老實說我有點不適應。」
這種不適應在他的生活里越來越明顯。
所以此刻,他站在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沈清,我其實並不懂怎麼愛人……
「但我娶你的時候想到以後一生就是和你一起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這……算不算是愛呢?」
我跺了跺有點發麻的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不算的都不重要了,你別忘了四天後去領證。」
他怔在原地,像是百思不得其解。
「該解釋的都解釋清楚了,這些日子我也在努力挽回你不是嗎?」
我點了點頭。
「挽回失敗。」
我像是突然才看清了他,原來失去自由的不止我。
而現在能夠得到自由的也只有我,束縛著他的枷鎖他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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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樹有他自己的驕傲。
所以時間到了,他甚至比我到得還早。
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抬腕看時間。
「快點吧,我等下還有個會要開。」
我大步往裡走,簽字的時候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