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張很英俊的臉,那道傷疤在我眼中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野性。
段滄浪注意到我的視線,語氣冷硬:「看什麼?」
「好看。」我脫口而出。
他用頭髮蓋住傷疤,冷哼一聲:「你敢罵我!」
「不,我覺得有傷疤的男人很好看。」我連忙解釋,「我爹身上就有很多傷,那是他作戰留下的勳章。」
段滄浪不作聲了。
12
越靠近北地邊關,天氣也越來越冷。
我雖然畏寒,卻看到了希望。
等到了邊關,我就有信心找到證據為父親平反。
趙雪晴難得這陣子沒有作妖。
她一反常態,對父親態度熱絡起來。
母親樂見其成,以為趙雪晴放下了心結。
父親卻在喝了她端過來的熱水後,吐出了一口鮮血。
「趙雪晴,你給父親喝的什麼東西?」我一把推開她。
趙雪晴手足無措,隨即說道:「不過是熱水罷了。只許你裝模作樣盡孝,還不讓我盡心嗎?」
「熱水?」我不信,端起剩下的熱水就要灌給她,「那你也喝。」
趙雪晴Ŧüₘ拚命掙扎,躲到了母親身後。
我抬頭看母親:「娘,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她嗎?」
母親讓趙雪晴解釋清楚。
「雪晴你快說,你到底給你爹喂了什麼。」
「就是熱水。」趙雪晴一口咬定。
她趁我被母親攔著之時,打碎了碗,剩餘的水全都灑了。
父親又吐出一大口鮮血。
我顧不上趙雪晴,去查看父親情況。
「快去叫人啊。」母親推著趙雪晴找人求救。
「爹——」我看著父親蒼白的臉,只恨自己無力回天,「你等我,我去找大夫。」
父親拉住我的手:「縈風,算了。」
他說自己是中了毒。
這一路一直有人暗中想殺他。
他的仇家手伸得太長了。
臨終之前,他告訴我,他想有朝一日可以平反,恢復名聲。
我爹讓我不要怪趙雪晴:「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照顧好你母親,雪晴是被你母親慣壞了……」
難怪。
上一世沒了金創藥,父親很快撒手人寰。
原來是有人暗中加害他。
13
趙雪晴咬定自己不知情。
誰也不知道熱水什麼時候被人下了毒。
她哭得梨花帶雨:「我爹雖然做了錯事,但他從小就很疼愛我。是誰這麼惡毒,要害他性命!」
「雪晴姑娘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周圍有人勸道。
母親抱著趙雪晴默默垂淚。
如果父親的死有異,那母親呢?
我暗中觀察趙雪晴的一舉一動。
沒了我爹做支撐,母親一日日消瘦下去。
雖然我總是夜裡給她食物,但她依舊會分給趙雪晴。
直至一日,母親捂著心口撲向我。
「縈風。」
我看她痛苦難耐的模樣,問她發生了何事。
她有心疾,常年養尊處優才將病壓了下來,但是情緒不能發生太大變化。
「我……」母親臉色變了又變,眼中流下熱淚。
「是趙雪晴做了什麼嗎?」夜間母親是和趙雪晴共眠的,她這般模樣很明顯是知道了什麼事情。
「唉。」母親緊緊地攥住我的手,「縈風,你不是我和你爹的女兒,是你爹把你從死人堆里抱回來的。我們把你從襁褓養到現在,這麼多年從未虧待過你。」
我聞言大驚:「娘,你在說笑吧。」
母親眼含熱淚:「我說的是真的。
「你答應我,幫你爹平反。」
「我會的。」我淚如雨下,希望可以留住母親流逝的生命力。
「還有,讓雪晴平安到邊關。她畢竟是我和你爹唯一的血脈啊。」母親說,「我知道你不能護她一世,至少讓她活到邊關。」
我沉默不語。
「算娘求你了……」母親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那雙手上,我一時之間根本察覺不到疼痛。
「好。」
14
一夜之間。
我又變成了那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趙雪晴不明白,為什麼父母雙亡後,她的日子卻更不好過了。
沒有我給她洗衣服,沒有母親為她省下食物。
她不會洗衣服,穿髒的衣服直接扔掉。
很快,衣服就剩得寥寥無幾。
趙雪晴再也不能維Ṱū́₄持高潔的仙子形象,整日裡灰頭土臉,身上還散發著異味。
「趙縈風,把你的衣物給我。」
「不給。」我扭頭就走。
「娘可是臨終前讓你照顧好我。」趙雪晴振振有詞。
「有吃有穿,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我打量著她。
「你根本不是我們趙家的人,你欠我的。我爹對你有救命之恩!」趙雪晴上手就要來奪我的衣服。
我反手給了她一巴掌:「滾,你不配提他。」
趙雪晴捂著腫脹的臉,委屈得要號啕大哭。
「你當初給爹喂了什麼,你心知肚明。」我惡狠狠地盯著趙雪晴。
趙雪晴轉身跑走了:「趙縈風,這巴掌我會還給你的。」
15
第一場雪來臨之時。
才知道邊境有多麼苦寒。
冬日漫長難耐,我們還被雪堵在了山里。
食物短缺,天氣嚴寒。
沒有自保之力的人將主意打到了官兵身上。
他們讓家族裡年輕的女子出賣色相,和官兵相好,換取食物。
趙家只剩我和趙雪晴兩個人了。
而冬日禦寒的衣服,大半都在趙雪晴身上。
在我猶豫要不要像上一世一樣,委身吳猛之時。
半夜被凍得神志不清,我終於打定了主意。
臉面沒有命重要。
一件兔毛披風蓋在了我身上。
段滄浪向我伸出了手。
「你要是凍死的話,沒人烤肉了。」
我哦了一聲:「你放心,我會活下去的。」
那一夜,我和段滄浪裹著同一件披風入睡。
大家都默認我成了段滄浪的女人。
吳猛的眼神從我身上掃過,他遲疑片刻。
「滄浪,怎麼選中了她,她行止粗鄙,性子暴躁,要不再換一個。」
我低頭不說話。
段滄浪將我擋在身後:「我就喜歡這樣的。」
吳猛皮笑肉不笑:「好,好小子長大了。」
16
趙雪晴罵我不知廉恥,敗壞門風。
「趙縈風,你有沒有羞恥心,簡直不要臉,竟然未成婚和男子睡在一起。」趙雪晴橫眉冷對,指著我的鼻子罵,「你不配姓趙!」
周圍卻無人聲援她。
為了活下去,名聲算什麼?
「你清高,你別吃我用身體換來的東西。」我嗤笑。
她方才狼吞虎咽的肉乾,還是從我身邊摸走的。
「呸,誰吃了。」趙雪晴卻不肯承認。
「我說你哪來的肉乾,原來是偷的。」圍觀的一個女子說道。
趙雪晴方才一句不要臉,可是罵了周圍一圈人。
「好一個德才兼備的雪晴姑娘,竟然偷東西!」
「我沒偷。」趙雪晴給自己辯白,「她是我姐姐,答應我父母要照顧我的,給我食物是應當的。」
「不問自取就是偷。」我挑眉,「看不起我賣身,又吃我的食物,還說我是你姐姐,你不是說我不配姓趙嗎?」
趙雪晴爭論不過,就要上來打我。
「起來,別擋路。」段滄浪一把攔住她,將她甩至一旁。
趙雪晴摔了個底朝天,眼中像淬了毒汁一樣盯著我。
17
最終,我們還是活著到了邊關。
我和趙雪晴被選中進了節度使府中作婢女。
而我和段滄浪,也如其他的官兵和女子,仿佛在雪山之中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成了陌路人。
沒有官兵會冒險求娶犯官家眷的。
我知道人性本是如此,更何況段滄浪根本沒碰過我。
我們只是在夜裡互相依偎取暖罷了。
到了節度使府中,我行事謹慎,一心做個低調的婢女。
其實是在暗中打探消息,尋找時機找到證據,為父親平反。
上一世我不熟悉邊境錯綜複雜的情況,露了馬腳,才被趙雪晴檢舉揭發。
趙雪晴這一世在雪山中吃了大虧,得罪了其他人,偷東西的名聲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她那清高的模樣讓人看了礙眼,在某個夜裡被人拖出去打了一頓,連衣服都被人搶走。
若不是我發現及時,只怕她要在那個晚上凍死。
我扔給她一條破棉襖禦寒,雖然有味道,但是保暖足夠了。
趙雪晴臉上血淚模糊,緊緊地抱著那個破棉襖,再也沒有當初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她也學會了審時度勢。
「姐姐,從前是我不懂事,你莫要往心裡去。」當著節度使府眾人的面,她跟我賠禮道歉,「以後在府中,我們姐妹二人還是要相互扶持的。」
她面上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樣,顯得我是如此不近人情。
「我已經完成了娘的遺願,從此你我二人再不相干。」
府中有吃有喝,趙雪晴餓不死。
18
趙雪晴借著從前京中傳來的好名聲,以及假意演的那場戲,一時間成了管家面前的紅人。
她只用做些輕省的活計。
於是她故態復萌,時不時就要來我面前炫耀。
不僅如此,她常常使喚其他人做事,還欺辱同院的丫鬟。
偏生讓她踢到了鐵板。
那個叫月娘的女子和我們從京城一路來到邊關,路上為了家人活命,委身於人。
偏偏趙雪晴嘴快,暗罵月娘不清白,自甘下賤,不知被多少人碰過。
月娘本是個軟弱的性子,夜裡就要去投湖。
我攔住了她。
「名聲有什麼用?活著才是本事。」我擦去月娘臉上的淚,「你這麼美,要是有了權勢,誰還能欺辱你?」
月娘下定了決心。
幾天後就傳出消息,府中少爺看中月娘,讓她做了姨娘。
一夜之間,月娘翻身做了主子。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拖來趙雪晴。
「你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我幫你管教。」月娘讓個有蠻勁的粗使婆子當眾扇趙雪晴的耳光。
「你敢!」趙雪ṭŭₘ晴退後幾步。
月娘漫不經心地吹了吹鮮紅的蔻丹:「我是主子,你一個丫鬟,有什麼資格還嘴?」
幾巴掌下去,趙雪晴的臉很快就腫脹起來。
婆子往手中吐了幾口唾沫,繼續使了大力。
趙雪晴口țũ̂⁰中湧出血沫。
比起疼痛,周圍人看好戲的眼神才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最看重的,是臉面,是名聲。
當眾被扇巴掌,是何等的折辱。
我站在角落裡,靜靜地看著。
上一世我斷掉的腿,受到的刑罰,又豈是這幾巴掌能償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