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與完整後續

拿聞淮手機打電話時，我發現他給公司的實習生約了九價。

　　兩個人的聊天從未中斷過，就連他車禍後第一件事，也是給她發消息：

　　【我沒事，你別擔心。】

　　兩個月後，我提了離婚。

　　他哽咽著問我：

　　「真的盡力了嗎？真的不想和我繼續走下去了嗎？」

　　1

　　找不到手機，我拿了聞淮的手機撥號尋找手機。

　　電話鈴聲響起的片刻，我正準備把他的手機放回去，他的微信突然彈出來兩條消息：

　　【聞總，謝謝你找人給我約九價。】

　　【聽說您都沒幫您太太約過，我好榮幸呀！】

　　我一愣，停止了動作。

　　聞淮給她的備註是紀朝雨。

　　連名帶姓的。

　　我審視這個備註的時間裡，對面又發了個小熊比心的表情包。

　　我點開聊天日期，竟是沒有過一天的中斷。

　　我把聊天記錄拉到第一天開始看。

　　紀朝雨是公司新招進來的實習生，開始是以工作為由詢問聞淮。

　　對方大段的內容，聞淮只回了句：【你的直系領導不是我。】

　　紀朝雨好像看不出他的疏離，時不時發兩條。

　　每次都恰恰好在聞淮不耐煩前說完。

　　我依稀記得，聞淮和我吐槽過：

　　「現在的實習生都這麼蠢嗎？工作能力太差勁了。」

　　我笑著勸他寬心。

　　他提起紀朝雨的時候，眉頭緊鎖，滿臉不耐煩。

　　轉折發生在四個月前，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只能看見，聞淮第一次正面回應了她。

　　紀朝雨給他發消息說：

　　【謝謝聞總的栽培，今天我們女領導還誇我進步好大。】

　　【她好難搞，超級嚴格。這還是我第一次被她夸。】

　　聞淮回她：【不用謝我，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好好加油。】

　　我打開自己的手機，搜索這個日期的聊天記錄。

　　聞淮回我和她的時間在同一分鐘。

　　我瞬間感覺腦子一陣嗡鳴。

　　2

　　有天半夜，紀朝雨向聞淮求助，說她被同事帶到了酒吧，頭很暈。

　　【有人摸我。】

　　【我不認識別的人，你能不能來接一下我？】

　　【我好害怕。】

　　那天晚上，聞淮看了手機後，臉色大變。

　　他慌張地起身，扯過衣服往身上披。

　　看我的眼神心疼又歉疚。

　　「寶寶，公司實習生好像出事了，我得過去看看。」

　　「不能陪你了。」

　　我從床上坐起來。

　　腦袋昏昏沉沉，還沒退燒。

　　我叮囑他注意安全。

　　他走過來，抱了我一下。

　　然後飛快地鬆開，讓我早些休息。

　　我當時沒有多想。

　　只是有些擔心他，強撐著沒有睡，等他回來。

　　聞淮回來時，一身的酒氣。

　　我那時意識並不清晰，卻還是記得不能讓他喝酒。

　　聞淮的酒量其實很差，創業初期為了陪客戶，硬著頭皮灌。

　　喝完跑到衛生間吐，整理完儀態又出來繼續談。

　　我不忍心看他這樣，說什麼都不肯讓他再碰酒。

　　「你是喝酒了嗎？」

　　他放輕了語調過來哄我，再三保證沒有喝酒，是不小心沾上的。

　　我這才放下心，沉沉地睡過去。

　　矇矓之際，我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痛色。

　　原來是去酒吧接女實習生。

　　那樣曖昧的時間和地點。

　　那樣濃的酒氣。

　　我都選擇相信。

　　只是偏偏聊天記錄里還有那兩句：【謝謝聞總替我擋酒。】

　　【如果不是因為顧及我，您大可以不理會他們。】

　　所以，那天晚上聞淮其實不是心疼我，是因為內疚。

　　3

　　我和聞淮在一起十年。

　　他一直溫柔體貼，對我的關心和照顧沒有少過半分。

　　偶爾還會被我逗得不知所措。

　　他撲過來捂住我的嘴，耳尖通紅，極不自然地道：

　　「你不許說。」

　　我順勢拿開他的手，親親他的指尖。

　　他反應青澀得像是剛談戀愛那會兒。

　　可是，他也會跟紀朝雨分享生活，陪她逛夜市，幫她搬家，親自給她改策劃案。

　　她送的小盆栽還留在他的書房。

　　聞淮當時帶回來盆多肉，我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

　　他跟我解釋說：「看到路邊有人賣姜花，想著你喜歡，給你買了束。她送了我盆多肉。」

　　一大捧純白芬芳的姜花被遞到我手中，我滿懷欣喜地收下。

　　城市裡很少有人賣這種花。

　　在我把花放入花瓶的那個時間點，他掏出手機回了紀朝雨的消息：

　　【早點休息。】

　　等我問他：「這樣擺著好看嗎？」

　　他正好抬眸，看著我溫溫柔柔地笑：「好看。但是沒你好看。」

　　我踮起腳親了他一口。

　　聞淮眉眼放鬆，滿是愉悅。

　　所以，是因為我的親近而高興還是因為回了紀朝雨的消息而高興呢？

　　他的書房裡還放著一大堆屬於我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玩偶、我的水杯、我塞在他書桌里的零食。

　　我書房裡找不到的專業書可能在他的架子上。

　　也不知道他工作間隙抬頭的時候想到的是我，還是送他多肉的那個女孩子？

　　我掐著手心，繼續往下翻。

　　兩天前，紀朝雨和他抱怨：【九價好難約哦，幾次都沒約上。】

　　【別急，我幫你問問。】

　　紀朝雨發了個眼睛亮晶晶的小貓表情。

　　【真的嗎？聞總你真好，要不是你結婚了，我真的會愛上你。】

　　【我願意一輩子跟著你。】

　　聞淮問她：【什麼一輩子？】

　　紀朝雨：【一輩子為你打工。】

　　字裡行間都是鮮活的氣息。

　　有點曖昧，但好像又點到為止了。

　　好可惜，我太了解聞淮了。

　　這樣的對話一點都不單純。

　　晚上回來前，聞淮給她發了預約單，讓她記得去打。

　　在他給她發這條消息的時候，我正和聞淮打電話，讓他給我買些茶糕回來。

　　他在那頭輕輕地笑：

　　「好，你老公知道了。」

　　在說這句話時，他給紀朝雨回了消息。

　　4

　　聞淮去洗澡，我煮了壺茶配點心。

　　浴室里的水聲漸小，壺中水被燙開的輕微聲響愈發清晰。

　　我想起十七歲時的那一天，我們換了衣服拍畢業照。

　　我和好朋友照了一張，聞淮朝我看了很久，小心翼翼地移到鏡頭裡。

　　然後側過臉，學著我的樣子比剪刀手。

　　我和他隔著一個肩膀的距離，也能感受到少年如焰火般熾熱的愛意。

　　我開始聽不見周圍鼎沸的人聲，聽不見風聲和腳步聲，只聽得見我心跳如擂鼓。

　　高考後，聞淮約我見面。

　　我和他並肩走了一段路。

　　他很認真地問我：

　　「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

　　一句話他說得結巴了三次。

　　我看著他滿臉通紅，眼睛裡滿是希冀和緊張。

　　夏天的風帶著點白天未散盡的熱意，我感覺心口有點發燙。

　　我說：「好呀，其實我也喜歡你。」

　　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我現在還記得，他眼底的那種光彩和雀躍。

　　他喜歡我的時候，我在暗戀他。

　　只是十年寒窗實在太苦，我不能有半分失誤。

　　成績出來後，我們考得都不錯，去了同一座城市。

　　兩個學校之間打車只需要半小時。

　　我們彼此之間愛了十年。

　　他沒對我冷過一次臉，說過一句重話。

　　聞淮總是說：「我們與與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

　　「幸好有你。」

　　「你能愛我，我真的倍感榮幸。」

　　所以為什麼呢？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水聲停了。

　　我沉默地坐在沙發上，感覺無數種情緒把我撕扯，有想落淚的衝動，但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聞淮扯著毛巾擦頭，走出來看見我時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寶寶在等我嗎？」

　　他隨意擦了兩下頭，把毛巾擱置在一邊，朝我俯下身要把我抱起來。

　　我往旁邊挪了兩下，躲開他的手。

　　他略有點詫異：「怎麼了？」

　　我忍著淚，感覺身體里有一場暴雨，我渾身都濕漉漉的，手腳冰涼。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認真地喊了他的名字，像我十七歲那年，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喊他一樣：

　　「聞淮，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難免有些哽咽。

　　5

　　聞淮明顯慌了一下，忙道：

　　「與與，我沒什麼可瞞著你的啊。你別難過。」

　　他一面說著，一面抽紙給我擦眼淚。

　　我反應過來，眼淚早已滾落。

　　側過臉避開了他的手，我把亮著屏的手機舉給他看：

　　「這個呢？」

　　聞淮掃了一眼，表情有些無奈：

　　「公司之前招進來的實習生，我和你說過的。」

　　「我的手機你都可以翻，我不會瞞著你。」

　　聞淮的手機密碼至今都是我的生日，我隨時可以打開。

　　「你替她約九價，你有幫我約過嗎？」

　　聞淮伸手揉了把我的頭，坐到了我身邊。

　　他的頭髮還沒有干透，發梢滴著水，他微微仰著身體，沒讓水珠滴到我身上。

　　「與與，你想要約這個，就是一通電話的事。」

　　「我是看她年紀小不容易，想到你以前，這才幫了她一把。」

　　見我冷著的表情有所鬆動，他急忙拉過我的手，表決心一般：

　　「你要是不喜歡她，我明天就讓她走。」

　　我的視線落在交疊的手上，面無表情地扯了下唇：

　　「好啊，你讓她走。」

　　聞淮微微一愣，很快回過神來，沖我笑道：

　　「好，明天我就讓人通知她。」

　　「賠償這方面按規定來。」

　　我低下頭開始打字：

　　【不用謝，我自己能約到。】

　　【不需要他。】

　　順手把紀朝雨拉入黑名單，我把手機放到聞淮手裡：

　　「消息我幫你回了。」

　　「幫我泡杯茶吧，我去洗澡。」

　　快到拐到浴室時，我回頭瞥了一眼聞淮。

　　他怔怔地看著手機，擰著的眉泄出幾分焦灼。

　　我飛似的逃到浴室，水聲被放得很大。

　　熱氣湧上來，很快模糊了鏡子裡的人。

　　我的身體里有一場暴雨，但我沒有嗚咽，沒有人知道。

　　6

　　紀朝雨離職以後，聞淮對我的好更甚從前。

　　他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我的情緒，讓我有空多翻翻他的手機。

　　「我對紀朝雨頂多是前輩對後輩的提攜，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得那麼篤定。

　　許是怕我介意，聞淮再次解釋道：

　　「她身上有股拼勁ṭúₑ，和你年輕的時候很像。」

　　「我只是想，如果我那時候像現在這樣有能力就好了。」

　　我往嘴裡塞了一口菜，含混不清地道：

　　「聞淮，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像你，但我不會把他們當作你。」

　　我的聲音很輕，聞淮只聽出我喊了他的名字。

　　他問我說了什麼。

　　我說：「你做的飯很好吃。」

　　聞淮笑了下：「你喜歡最重要。」

　　剛畢業那陣，我和聞淮都不會做飯。

　　為了省錢，只能吃很便宜的飯菜，那些菜油鹽放得很重。

　　聞淮說那樣不健康，每天忙完回來我累得倒頭就睡，他窸窸窣窣地在廚房琢磨飯菜。

　　樣樣都是按我口味來的。

　　我喜歡的菜，就是他的拿ṭů₋手菜。

　　事業初創期，我們倆事事親力親為，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

　　有天晚上吃飯時，我說太辛苦他了。

　　聞淮捧著我的臉，哭著說對不起我，沒讓我過得好。

　　想到這裡，我仰著臉沖他笑了笑。

　　我那時候，一點都不覺得苦。

　　7

　　周二我在家翻公司資料，突然接到通來自醫院的電話。

　　「聞先生……車禍……」

　　頭腦霎時空白。

　　掛掉醫院電話之後，我慌不擇路地往外跑。

　　腦海里發瘋似的放映那些人被車撞得血肉模糊的畫面。

　　打到車後，我才從慌亂里抽出兩分理智。

　　我明明會開車的。

　　一路上，我不住地祈禱聞淮能夠平安。

　　因為著急，每一秒鐘都像是被延長了無數倍。

　　從家到醫院的這段路，變得無比漫長。

　　等我匆忙趕到醫院，看到聞淮唇色慘白地躺在病床上。

　　心臟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他強撐眼皮看我，擠出一個笑：

　　「你別擔心，我沒事。」

　　我走過去，他立刻安撫性地抓住我的手：

　　「沒事的，休息兩天就好了。」

　　我不忍心看他這樣，藉口去給他倒水。

　　我轉身時，他正嚴肅地盯著手機，像是遇到了難題般。

　　「什麼工作能比你的健康更重要？」

　　「與與說得對。」聞淮把手機按滅，遞給我。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看起來很疲憊。

　　我收了聲，他很快地睡過去。

　　在他身邊坐下後，我打開他的手機。

　　聞淮的聊天聯繫人里多了個小貓頭像的人。

　　聊天時用的表情包和語氣詞，很容易讓我猜到對面是紀朝雨。

　　我轉身的那個瞬間，他給一直在問他安危的紀朝雨回了消息。

　　他說：【我沒事，你別擔心。】

　　所以，在我心疼他心疼得掉眼淚直掉的時候，在我祈求上天把他的苦難分我一半的時候，在我決定無論如何都會好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

　　他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我，也不是他自己，而是給紀朝雨回消息。

　　往上滑了一點，映入眼帘的是紀朝雨那頭髮過來的消息。

　　【聞總，你還好嗎？】

　　【早知道就不讓你來接我了。】

　　【嫂子不喜歡我，和你沒關係，你不用愧疚。】

　　我把視線從手機螢幕上移開，落到病床上的人臉上。

　　就這麼急著去見紀朝雨？

　　把聊天記錄一一拍下來時，我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三次。

　　他當年和我告白時結巴了三次，就像一個結尾，我把開頭得到的原原本本地還給了他。

　　但是為什麼，還是很難過？

　　手機恢復原樣後被我放了回去。

　　我點開了我微信里專打離婚官司的口碑律師的對話框。

　　8

　　聞淮傷得不重，醫生說靜養些日子就會好。

　　公司的事情多，我主動提出回公司看看。

　　這兩年來除了一些重大決策，我一般不會插手公司運營，我要儘快找回工作狀態。

　　聞淮笑盈盈地看著我。

　　他滿臉慶幸：

　　「還好有你。」

　　回公司的第一天，我在茶水間聽了一耳朵八卦。

　　有個新來的小姑娘縮在我身邊，找認同般附和道：

　　「你剛來，你不知道之前我們組有個和聞總關係特別好的姐姐。」

　　「叫紀朝雨，她在的時候我們也跟著沾光，那些難點的活都可以不幹。」

　　我握著咖啡的手收緊，面上依舊是笑著的：

　　「那給誰干？」

　　小姑娘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給別的組唄。」

　　「你可別說出去，聽說聞總媽媽不喜歡她，硬逼著把人給開除了。」

　　「聞總還在外面給朝雨介紹了份新工作呢。」

　　我仰頭喝了口咖啡，語氣很平靜：

　　「是嗎？可是我聽說聞總結婚了。」

　　小姑娘左顧右盼地看了圈，這才道：「沒有感情的商業聯姻。」

　　「你是不懂，這種隱秘的愛意特別好嗑。」

　　「就那種想觸碰又不能，但是你一看見就能感覺到兩個人身上戀愛的氛圍。我現在都嗑不到我的 CP 了，都怪那女人太惡毒。」

　　我沖她笑了下：

　　「這都能嗑，你牙口挺好。」

　　「別怪我，我只是ŧŭ̀₀沒想到他們會這麼不知廉恥。」

　　「還有，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不好好提升工作能力的話，遲早會被裁。」

　　沒顧她的反應，我走了出去。

　　上樓的時候我沒坐電梯，走的樓梯。

　　太久沒有運動，越到後面越爬不動。

　　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容易。

　　我以為聞淮知道的。

　　只是我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