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一個偌大集團的公子哥吃下這個啞巴虧,是多大一份財力。
我的話讓傅南潯大受打擊,有人嗤笑:「你看他的樣子,像一條被遺棄的狗。」
沐臨澤則是從人群中擠出來,一腳把失魂落魄的傅南潯踹倒在地,叉著腰嘲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肖想我姐?你給她當狗我們都嫌你晦氣。」
在這樣的背景下,我連婚禮都沒敢邀請沐臨澤。
「那是怎樣?」傅南潯看著我,語氣十分冷靜。
我額頭冒出冷汗,視死如歸:「那是沐臨澤。」
傅南潯的目光有了鬆動,但不是我想像中的聽到故人名字的憤怨,他似是突然鬆弛了下來,眉目舒展。
「嗯,我知道了。」
想像中的風雨沒有到來。傅南潯接了個電話,我偷偷去看他,被他逮了個正著。
電話那頭的人似是與他關係不錯,他嘴角漾起笑意,眼睛看著我,卻對電話那頭的人道:「嗯,她在家。好的,我問一下。」
我回過神來,聽見他問我:「等會兒有安排嗎?帶你去見見我們乾兒子。」
我偷窺被逮,心虛得厲害,慌亂地順著他的話點頭。
6
陳憲理應把我恨死的。
大學時候他就唯傅南潯馬首是瞻,我跟傅南潯談戀愛時,他對我畢恭畢敬,從來都是笑臉相迎。
後來我聯合眾人給了傅南潯那麼大一場羞辱,陳憲衝到我家,表情陰森恐怖得像要把我殺人滅口。
後來不知為何他忍住了怒意,只對我道:「舒沫,你可別後悔。」
怎麼不後悔呢?我後悔死了。
傅南潯前腳剛從沐臨澤的生日宴會上被趕出去,我後腳就後悔了,胸口某個地方疼得發木,可還要強顏歡笑,應付眾人的恭維。
我以為,陳憲肯定不會給我好臉色。
可我一踏入陳家大門,他和他妻子牽著一個小蘿蔔頭,笑臉相迎。
其實在場的人我多多少少都聽過,無一不是家族佼佼者,有能力有手段。
都說物以類聚。
我想起了我那幫醉生夢死的狐朋狗友,一時間自卑得抬不起頭。
有人調笑:「要說護老婆還是傅少護得緊,三年了,可算帶出來讓我們見見了。」
傅南潯給我剝了個橘子,細心地剃掉了上面的纖維。「我和沫沫聚少離多,每次回來陪她都來不及,哪有工夫搭理你們?」
明明知道是演戲的場面話,可我的心還是不爭氣地開始狂跳。
我抬頭看他,他也在看我,神情專注又溫柔,一如當年。
有人進來了,看見我先是一愣,而後自來熟地道:「許久未見嫂子,嫂子越髮漂亮了。」
我抬頭去看,好久才從腦子裡搜刮出來人的信息。
傅南潯貨真價實的至交好友康鉑,傅家還沒發家兩人便認識,大學畢業後跟著傅南潯去了國外做副手,一路闖過來,現在倒也能在傅家公司里獨當一面。
我們結婚時他還在南非挖礦,是以這一次見面,間隔了六年。
我也笑:「確實好久沒見了。」
小蘿蔔頭在他媽媽的鼓勵下湊了過來,怯生生地抱住我的腿,遞給我一架自己折的紙飛機。
「乾媽,你比我媽媽還好看。」
眾人笑作一團,我紅著臉接過乾兒子的贈禮,從包里翻出一塊巧克力遞給他。
身邊的人目光突然變了,傅南潯看著我手中的巧克力,少見地走了神。
十八九歲的傅少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容易低血糖。
可偏偏自己不在意,依舊每天喝得昏天黑地,城郊那片備受追捧的飆車聖地上,他坐上跑車油門一踩,就跟不要命一樣。
我追他那段時間,知道這個事,包里總是會備上很多零食。
各式各樣的糖果巧克力,葡萄糖水都會隨時備著一瓶。
傅小少爺暈乎乎地剝開一顆塞進嘴裡,一秒鐘之後就吐了出來:「難吃死了。」
我耐心地遞上其他東西:「我這還有其他牌子,你看看你喜歡吃哪種?」
「都難吃。」
為了俘獲他的芳心,我下了很大功夫。
聽說英國有家私人工坊,自己製作的巧克力聞名遐邇,我不遠千里去買,小心護著帶回國,終於得到傅南潯的一個正眼。
從此之後,我包里就經常備著了。
談戀愛的時候每次見面,我先往他嘴裡塞一塊巧克力。
蘿蔔頭是個懂分享的孩子,掰了一塊送去給媽媽,陳夫人吃了之後大吃一驚:「這個牌子我知道,可是那家工坊的老闆不是個跨國通緝犯,因為做的巧克力太好吃了被當地媒體採訪,暴露了身份,被逮捕入獄了嗎?」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看向我。
那會兒傅南潯特別嘚瑟,逢人就吹他女朋友對他頂天好,為了買到他喜歡的巧克力雷打不動每月跑一趟英國。
所以這事,在場人大多都知道。
我訕笑:「嗯,這是我自己做的。」
我也不明白和傅南潯分手後,我為什麼依然保留著不遠萬里跑去英國買巧克力的習慣。
直到有一次再去那家工坊,人去樓空,只剩那通緝犯的徒弟守著個秘方欲哭無淚。
我在英國待了大半年,報班學習烘焙,訪遍周圍幾國所有巧克力工廠,終於找到一個能復刻這份美味的老師傅,並將這門手藝學習了下來。
7
我這句話背後藏的信息量太大,在場都是聰明人,一時間噤了聲。
傅南潯牽住了我的手,力道有些大:「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改日請大家去我們家做客。」
七點不到,餐後甜點剛上,不早個屁。
可沒人阻攔。
傅南潯沒有給司機打電話,拉著我沿著別墅區慢慢往外走。
「什麼時候學的?」
他語氣分明還是波瀾不驚,可我無端聽出了幾分其他的情緒。
「就……畢業的時候。」
畢業季,傅南潯遠渡重洋,與我們那個圈子徹底失去了聯繫。
我拒絕了所有畢業旅行的邀請,隻身飛往英國。
「我也去過。」他停了下來,轉過頭看我。
「當地人告訴我,店被一個叫 Rachel 的女孩盤下了。」
那年夏天,異國街頭,我在店裡因第二十餘次失敗與那個徒弟小哥抱頭痛哭,緊閉的門外,傅南潯在那站了一個下午,告訴自己,不是非這款巧克力不可。
沉默一直延續了半個小時。
我穿著高跟鞋,腳早已不堪重負,可看著始終快我一步的身影,硬是咬著牙沒出聲。
「舒沫,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我的感覺全都集中在了如履薄冰的腳上,愣了好大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其實是有的。
比如說沐臨澤問我什麼時候甩傅南潯,我煩躁極了,隨口答道:「談得好好的,我為什麼要甩他?」
沐臨澤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下巴快要掉在地上:「姐,你開什麼玩笑啊,你別嚇我!」
他都快哭了,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孩子般跪下來抱住了我的腿。「你喜歡上他了嗎?」
對上他那副欲哭無淚的表情,我愣住了,久久沒有回話。
沐臨澤急得團團轉,咬牙道:「不分就不分,我想想辦法,我再想想。」
這個金城,有人比我們更混。
那人的父親出了名的混黑不混白,他繼承他父親的衣缽,狂妄到了極致。
所有人都怕他,除了傅南潯。
那時候的傅南潯,骨子裡也是瘋的,是我們這群人中唯一敢跟那人正面衝突的人。
有一次我過生日,有人不怕死地帶了陸笙來,眾人戰戰兢兢,死要面子,又要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邊界,生怕得罪人。
席間談起傅南潯,大家咬牙切齒,無一不奚落。陸笙淡淡抬眸,指尖煙霧繚繞:「都不喜歡他?今天舒沫生日,我送個大禮。」
說罷,他側頭吩咐身邊的小弟,竟是要安排人打斷傅南潯的雙腿!
都是一幫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哪裡接觸過這種場面,一時間人人噤聲。
眼看陸笙的小弟就要走出包廂,我壯著膽子出言攔住:
「肉體上的疼痛怎麼比得過精神上的折磨,我自己有辦法對付傅南潯,就不勞煩陸少爺插手了。」
對方看過來的視線淬著毒一樣,像是養在深淵地獄裡的蛇。「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舒小姐,你要是狠不下心,我自會出手幫你。」
後來勾搭上陸笙的那個朋友,永遠被我打入黑名單。可話已經說出去了,我們這幫人慫得要死,硬著頭皮我也得做到底。
我和傅南潯分手的時候,有人拍了視頻傳給了陸笙,他不知從哪找到我的電話,對我大為讚揚,揚言我這個朋友他交定了。
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晦氣至極,誰想跟這種人交朋友,怕不是嫌命長。
事實證明,陸家那種發家致富的路子在國家的嚴厲打擊下根本走不遠,那通電話過後不過一年,陸家一家三口手拉手進了監獄。
天朗氣清,大快人心。
可不管推手是誰,最開始,我想要打壓奚落傅南潯的心思,是實實在在存在的。
現在辯駁起來多少有點蒼白,我沒有提起,而是選擇了另外一件事。
「其實畢業一年後我還去找過你來著。」
傅家做了珠寶生意,在南非買了個礦,是傅南潯嶄露頭角的第一站。
雖不至於兵荒馬亂,但那個地方,比起國內到底不夠安全。我貪生怕死,下飛機沒多久就有點後悔了,暗道自己挺大個人,做事情還不過腦子。
於是在機場大廳里坐了一下午,輾轉幾天要到了傅南潯現在的聯繫方式,沒打通,我又要到了康鉑的。
那時的康鉑和陳憲一樣恨不得把我扒皮抽筋,電話一接通聽見我的聲音,立馬就掛了,我連來意都沒來得及說。
「但那地方太亂了,我沒敢多留,在機場坐了一會兒又買機票回去了。」我沒提康鉑,也沒提那通未被接通的電話。
「嗯,我不知道。」他哪裡會知道,那時候傅南潯鐵了心要做出成績來,為了服眾,正頂著太陽和工人們一起待在礦場。
「所以,舒沫,你後悔了是不是?」
沒人知道,這三年來,每一次見傅南潯對我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我總是在想曾經那個活潑的人哪去了,怎麼變成這副古板嚴肅的模樣。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不是因為我?
每思及此,總會忍不住想哭。
直到我安排的女傭給我傳來一張照片,傅南潯的充滿異域風情的居所里,他和一個明媚的女生坐在沙發上,一起研究女孩手中的相機。
他眉眼帶笑,與大學時代的傅南潯重疊。
他只是對我變了而已。
女傭說這是一個來非洲採風的亞裔攝影師,借住在傅南潯這裡,傅南潯只要不上班,幾乎都陪著女生天南海北地到處拍。
他們深入無人之處的荒野大漠,看獵豹獅子,親密無間。
我將那張照片刪除,跟女傭說:「以後不用給我傳先生的照片了,照顧好他們。」
傅南潯看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
我低下頭:「沒有,只是覺得之前做的事幼稚又混帳,後來懂了點事,想找個機會跟你道歉。」
那期待破碎,又被巨大的荒誕淹沒,傅南潯自嘲道:「我以為你至少付出了一點真心。」
「都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
8
我回舒家住的第三天,我媽終於忍不住把我從房間拎了出來,問我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傅南潯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為什麼不抓緊時間培養感情。
「他忙死了,這金城 n 多人排著隊請他吃飯,他應酬都應酬不過來,哪有工夫跟我培養感情?」
「你在說謊!」舒太太恨鐵不成鋼,掏出手機給傅南潯打電話。
電話一接通,她變臉如翻書。
於是躲了傅南潯三天後,我還是灰溜溜地被他接回了家。
傅南潯突然忙了起來,一路上電話就沒斷過,我突然清醒,扳著手指頭數了半天,不可思議地看他:「一個月過了吧,你怎麼還不回南非?」
傅南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你沒接到通知嗎?康鉑升任那邊的總經理,我不用回去了。」
我驚恐地看著他。
許是我震驚的表情太過滑稽,他嘴角有了笑意,惡作劇般道:「哦,忘記通知你了。」
我腦子亂鬨哄的,幸虧路上堵車,給了我清理思緒的機會。
到了家,我健步入門,把自己關在書房給南非那個女傭打電話。
女傭操著半生不熟的英語,磕磕絆絆好半天才跟我解釋清楚。
她說那個攝影師女孩兩個星期前就走了,聽說要回國。
我癱在沙發上,惆悵地仰望天花板。
他們遠在南非卿卿我我,我還可以麻痹自己,眼不見,心不煩。
可如今傅南潯要在我眼皮子底下養別的女人,我怎麼接受得了。
短短一個小時,我腦補了無數狗血偶像劇,無一例外,我的定位都是灰溜溜下堂的糟糠妻,男女主愛情路上的墊腳石。
傅南潯推門進來,手機拎著一串鑰匙。「你怎麼了?」
我轉動著酸澀的眼珠子去看他,慢吞吞地道:「要不,咱倆還是離了吧?」
傅南潯沉下臉,比當初逼我吃葡萄還要可怕,我縮著脖子等候發落,半晌等來他一句似是被氣笑的話:
「舒沫,你們舒家這是打算過河拆橋?」
「可是——」
傅南潯打斷我的話:「這話我當你沒說話,以後不要再提。」
說完,他「嘭」的一聲關上門走了,留我一個人在書房心驚膽戰。
我凌晨一點才壯著膽子摸回主臥,傅南潯躺在一側,呼吸平穩。
我吁了一口氣,剛躺下,身邊人一個翻身,將我牢牢壓在身下。
尖叫劃破喉嚨,我被嚇得不輕。即便沒有開燈,借著月色,我也能辨出傅南潯的眼神並不友善。
「傅南潯……」我小聲喚他的名字,可這人失了神志般,周身怒氣翻湧。
「舒沫,你給我個理由。」
我被他壓得喘不過氣,生怕他一衝動把我嘎了,哪還有腦子去深究他的話,只能一個勁兒安慰他:「你先別衝動,你冷靜。」
傅南潯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聲音一聲比一聲沉:「是我給你的零花錢不夠多?還是我傅家哪個人對你不夠好?抑或是你外邊有了誰?你告訴我,你為什麼想離婚?」
我吞了口唾沫,慫到聲音帶了哭腔:「都不是,傅南潯,我以為……我以為你想離婚,我怕你顧及舒家的面子,不好提。那這個壞人我來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