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立刻便有人將沙盤抬來。
沙盤上已經插了地名。
言荀道:「公主可知這裡是何處?可需微臣……」
「不必!」我冷靜開口。
他開口為我介紹,並非客氣,恐怕是私心裡認為我根本連這個地方是哪裡都看不出來。
他還在小瞧我。
這一刻,我是有些氣惱的。
顧青瀾很一般,言荀也很一般,既然如此,我便要讓他顏面無光。
我繼續道:「此處是京郊五十里處的南門關,地勢險要,西據高原,東臨絕澗……」
我一一介紹地形,眾人的目光漸漸少了輕視打趣,多了鄭重敬佩。
從母后離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要走的是一條怎樣的路,玉京附近三百里每一座要塞,我都設想過若有外敵入侵該如何應對,若我就是那個外敵,我又該如何攻城。
一局之後,言荀輸了。
他囁嚅著唇,紅透了臉,單膝跪地,對我行了一禮。
「是微臣輸了,微臣認罰。」
他舉起酒罈,張口喝酒,酒水灑透他的衣襟,壯碩的胸襟看著都明顯了幾分。
我移開目光,舉起酒杯,小啜一口,向其餘人笑道:
「還有誰願與本宮推演一盤?」
「我來!」
眾人爭先恐後。
其中很多人大概認為言荀對我放了水,不自己輸上一把是絕不會認輸的。
後來,會武宴上多了許多舉著罈子喝酒的男人,最後大傢伙兒一個個醉醺醺的拉著手唱歌跳舞。
而我也醉了。
蘇淺語輕輕為我擦嘴角,喂我吃下醒酒藥,有些心疼道:「公主,何苦呢?」
我拉著她的手,小聲道:「好好看看,整個玉京最勇猛的少年郎都在這裡了,這是本宮為你謀劃的將來。」
蘇淺語紅透了臉,「殿下,快別說了,我對他們都不感興趣。」
「怎麼?都不喜歡?那我帶你去瓊林宴。」我低聲在她紅透了的耳邊說,餘光卻看到言荀的目光正落在蘇淺語身上。
然而,終究沒能去成瓊林宴。
那邊闖入了刺客,父皇被刺殺。
關鍵時刻顧青瀾搶到劍與刺客纏鬥,與眾侍衛一起擊殺刺客。
他手臂受傷,刺客服毒自盡。
父皇下令徹查。
好好一場瓊林宴就在混亂中結束。
然而,父皇頭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原本他打算瓊林宴後將顧青瀾外放成一個八品小官,讓他一輩子都摸不到京城的大門。
但今日這一出刺殺,顧青瀾立了功,明顯將他的計劃打亂了。
他氣惱地走來走去,痛斥刺客,又痛斥顧青瀾讓他為難。
最後還是下旨讓顧青瀾留在京中,賜了他金銀珠寶,但只讓他做了一個小小的太樂丞,掌管音律。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將顧青瀾擊得粉碎。
因為他的同科進士有的做了校書郎,有的做了正字,還有的進了翰林院,只有他雖對陛下有救命之恩,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太樂丞。
很多人從這個暗示里看明白父皇並不喜顧青瀾。
京中許多女兒也被家裡警告不用再打顧青瀾的主意,一個不被父皇重用的進士,即便再優秀,他的仕途恐怕也艱難。
很是火熱了一陣子的顧青瀾涼了。
唯一對他熱忱的只有明慧郡主。
她派人打劫了顧青瀾,在顧青瀾殺退十幾人,劍架在她脖頸上的時候,她戰戰兢兢地說:「我對你無惡意,我只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郡馬。」
她想製造一個美女救英雄的機會,但沒想到顧青瀾這麼能打。
顧青瀾冷若冰霜地吐出一個字:「滾!」
然而,他話剛說完,我出現了。
13
我看著嚇得膽顫的明慧郡主,笑道,「刺殺朝廷命官,這是謀逆大罪,你完了。」
明慧郡主急忙道:「公主息怒,我開玩笑的。」
「給本宮拿下!」
明慧郡主立刻被人捉拿,連同那些她雇來的殺手統統被一網打盡。
她不甘心地叫喚著,「顧公子,顧公子你替我說句話,我爹爹是誠王爺,他一定會報答你。」
顧青瀾蹙了蹙眉,張口道:「公主,下官並無大礙。」
他不願意得罪誠王爺,可我並不理他,只笑道:「顧大人,你又立功了。」
明慧郡主似乎懂了什麼,她破口大罵。
「顧青瀾,我那麼喜歡你,你竟然將我當做青雲梯,我絕不會放過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
劇情中,明慧郡主也曾美女救英雄設計顧青瀾,顧青瀾輕輕放過她。
這讓明慧郡主一顆芳心更是貼在顧青瀾身上,她想方設法打聽顧青瀾的喜惡。
顧青瀾乾脆利用了這點兒,不動聲色的傳達出自己的需求,明慧郡主借著父親誠王爺之手幫他辦成了不少事情。
可對明慧郡主欺負蘇淺語,他卻只淡淡道:「如果自己不能自立,便只能被人魚肉,她若不能殺出重圍,也不值得我過多關注。」
直到蘇淺語一次次戰勝那些惡毒女配,才被他看在眼裡,放在心上,然後在明慧郡主失去利用價值後,他順手除掉,當做給蘇淺語的禮物。
在這個故事裡,顧青瀾高高在上,是天上明月光。
文中的女主,女配仿佛都是不自量力夠天上月光的癩蛤蟆。
她們不論身份貴賤,在顧青瀾的面前都是低微卑賤的。
即便蘇淺語是女主,即便她歷盡艱辛,披荊斬棘,夠到了這明月光,卻也只為成為他的襯托,將他襯托的獨一無二,天下無雙。
因為只有最聰明美麗的女人才有資格站在他身邊,而那個女人如何證明自己的聰明美麗?那就要戰勝一眾其他庸俗的女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的愛都是高高在上,是施捨的。
這很荒謬。
現在明慧郡主是他的敵人,我且看他有沒有本事從這泥濘中走出來,否則淪為魚肉,他也沒資格怪旁人吧。
顧青瀾大概察覺了我的情緒,他眼眸微凝。
「公主,微臣可曾得罪了您?」
我莞爾一笑,「本宮很欣賞顧公子,只是,本宮有一事不明,為何哪裡有顧公子,哪裡就有是非?你出現在誠王府的宴會,本宮的女官蘇淺語就被明慧郡主針對了,你出現在瓊林宴,那裡便發生了刺殺案,如今,你出現在此處又被人刺殺,顧大人,你與京城似乎八字不合啊!」
顧青瀾面色微僵,「微臣不懂公主所言,微臣只是恪守本分,盡職而已。」
「但願如此,天色不早了,顧公子請走好,免得又出意外。」我騎馬離去。
騎出去巷子口,我回眸去看,發現顧青瀾還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看著我。
明慧郡主被送到京兆府,京兆府尹都懵了。
然而,當街刺殺朝廷命官還被公主抓個正著,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連御史都已知道此事,這件事肯定不能善了。
誠王爺急得一早就進宮求見父皇,父皇則樂開了花。
他覺得顧青瀾是來幫他的。
既幫他削了長興侯的兵權,又幫他抓住了誠王的把柄。
他早就看誠王爺不爽,想要削他的爵,一直無從下手,沒想到顧青瀾幫他找到了破綻。
此事最終的結果是:誠王用爵位換了女兒一命,沒了封地,沒了俸祿,明慧郡主也沒了郡主封號,他們一家子都變成了平民,再也不能在京城囂張了。
14
父皇很高興,去掉了一個心腹大患。
然而他卻忘恩負義的責難我。
他冷冷道:「近日,你的手伸的太長了些,又是會武宴,又是顧青瀾,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無所謂,「父皇不該賞賜我嗎?若非我及時抓住了方明慧,顧青瀾可不敢得罪誠王一家,您如何能趁機削了誠王的爵位?」
「哼,你想要什麼?」
「我要嶺南作為我的封地。」
「不可能!」他斷然拒絕。
我被氣到了,我撐著桌案冷冷看著他。
「父皇,您既然那麼喜歡安陽王妃當初為何還要接受我母后?您給了她滿分的攻略值,讓她以為您真心愛她,又故意讓她懷孕,心甘情願留在這世上,騙一個愛您的女人,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可憐,真是可笑……」
啪得一聲,父皇重重給了我一耳光。
他眼睛冒火,身形搖搖欲墜。
「住嘴!你這個畜生!」
我唇齒間有血腥味溢出,耳朵臉頰疼的厲害,頭髮散了,遮住眼眸,整個人肯定很狼狽。
我眸子掃過地面,嗤笑一聲,抬起頭來,繼續道:「您不讓我說,我也要說。愛您的您虛與委蛇連自己都騙,不愛您的您滿心執念只想將對方碾落成泥,您這樣的人,一生都不會真正得到安寧。」
我轉身大步離開。
身後,父皇重重倒了下去。
大太監驚恐的呼喚太醫。
我身形頓了頓,終究沒再回頭,而是快步離開了這華麗且腐朽的地方。
我被父皇下口諭監禁在宮中。
大皇子宋澤潛終於大膽了一回,他悄悄將冷宮裡的庶人李琬兒放了出來。
李琬兒一出來,收拾打扮後,便狂奔向父皇的寢宮。
她穿著一襲鵝黃衫子,簡單束著頭髮,隔著朦朧的床紗,痴痴地望著父皇。
而父皇則看著她的身影叫出了安陽王妃趙宛如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便忍著悲痛應是,然後,帶上面紗照顧起父皇。
等父皇徹底清醒過來,她又重新回到了冷宮,一切都靜悄悄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父皇怎麼可能不知。
他沉默許久,下旨將李琬兒放出冷宮,重新封為琬妃。
那一日,宋澤潛高興壞了,母子二人抱頭痛哭,整個樂居宮一片喜氣。
他趁機來看我,笑道:「皇姐不要多想,父皇一向最疼愛你,過不了幾日,他定然會將你放出來,到時候我也會幫皇姐說好話的。」
小人得志。
我一腳踹在他腿窩上,他吃痛的單膝跪在地上,痛的齜牙咧嘴。
我笑道:「這麼多年好不容易贏了我一次,這是得意上了?忘了告訴你,只要我不死,你這輩子就休想壓過我一頭。」
宋澤潛快速爬起來,滿面怒容,「我是男子,你再厲害也不過是女子,就憑這個,你都贏不了我,終有一日,我會將你踩在腳下,向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的碾碎。」
我反手從牆上拔出劍,長劍唰的一聲指著他的下面。「如果它沒了呢?」
宋澤潛驚恐的瞪大眼睛,「你想幹什麼?你別亂來!你若傷了我,父皇絕不會饒過你。」
「我不信,不如試試看!看到時候父皇在一個太監兒子和一個健康聰明的女兒之間會選誰。」我冷笑一聲。
宋澤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皇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小人得志,你就放了我吧。」
恰在此時,一群人走了進來,為首的太監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嘴巴張得能塞下雞蛋。
15
我收回劍,冷冷道:「有什麼事?」
太監不敢追問這是怎麼回事,識趣的開始宣讀聖旨。
聖旨中,父皇終於捨得將嶺南這塊地方給我,當做我的封地。
太監雙手恭恭敬敬的將聖旨呈上,敬佩道:「自古以來,沒有幾個公主得到過封地,公主可是我朝自創國以來第一人。」
我捏著聖旨,覺得可笑。
早知道罵父皇一頓就能得到封地,我早就去罵了。
宋澤潛不敢置信。
「假的,這絕對是假的,父皇怎麼可能給一個女子封地?我不信!」
我蹙眉,這蠢貨。
我再次拔出劍,宋澤潛一下子咧開好遠,他快速溜了。
「我去問父皇!」
小人!
他要是有膽子踏進父皇的御書房,我也算他贏。
果然,他在御書房外躊躇了很久,沒敢進去,最後選擇和自己的母妃李琬兒痛斥我倒反天罡。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但很快又重新抖擻起精神,安慰自己。
「我們還沒輸,不到最後一刻,未知鹿死誰手,只要討好父皇,將來總有翻身的那一日。」
我聽完細作的傳話,只希望父皇宮裡這種美麗且愚蠢的人多一些。
方明慧被關了一個月後,終於放出來了。
她已經被貶為庶人的父母來接她。
一上馬車,她的母親就抬手給了她重重一耳光。
「為了一個男人,你連父母都不顧了嗎?你父親用爵位換你一命,那是祖上積攢下來的家業,如今全沒了,你可滿意了嗎?」
方明慧愣怔的流出眼淚,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她跪下抱住母親的雙腿,恨得咬牙切齒。
「我絕不會讓那一對姦夫淫婦好過,我要讓他們死!」
姦夫是顧青瀾,淫婦是我。
我不知道方明彗怎麼將我們倆聯繫在一起的。
不過,我無所謂。
我躲在宮裡不出去,只有顧青瀾承受了誠王一家全部的怒火。
誠王雖然已經貶為庶民,但人脈尚在,且這種祖上積攢了功勞的大人物,很難說哪一天突然就起復了,故而倒有人願意賣給誠王面子。
更何況,誠王只是被削爵,並沒有被抄家,錢財還在。
財帛動人心,顧青瀾的日子就變得不太好過。
先是他掌管的樂籍,樂器被損毀,他被的長官痛斥了一頓,扣了半年俸祿。
再便是他寄居的安陽王府遭了賊。
安陽王府的其他旁支為了老夫人的安危,讓他搬出去住,老夫人卻全力護著他,讓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這個時候,京城裡流傳起了一個流言:說安陽王府老夫人之所以護著顧青瀾,是因為顧青瀾是安陽王的親生子。
這個流言一出來,就傳得沸沸揚揚。
就連御史都在朝堂上提出:若安陽王和安陽王妃真的故意將孩子放在外面,說明賊心不死,並未臣服。
父皇還在等嶺南那邊傳來的調查結果,這件事情太過久遠,許多知情人死的死,逃的逃,很難找到證據,但他私心裡,應是信了的,苦無證據的情況下只能按下不表。
流言紛紛。
顧青瀾無奈只能搬出安陽王府,以證清白。
然後便遭受了幾次刺殺,卻紛紛化險為夷。
男主的氣運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蘇淺語感嘆,「他的運氣真好。」
我數著蘇淺語掙來的票子,笑而不語。
你的運氣也不是一般的好啊,我的小財神。
短短時日,便讓財富翻倍。
沒了顧青瀾的影響,她的運氣似乎出奇的好,所思皆夢想成真,所做皆一路暢通,即便偶遇災厄,也能逢凶化吉。
看來遠離男主,才是保命訣竅啊。
16
顧青瀾的倒霉事還在繼續。
中秋盛宴上,我在座中喝酒,而顧青瀾在被上官罵。
「這個歌姬嗓子不能唱,為何不早說,偏偏此時說出來,誰能來替補她?此事分明是你安排不周……」
顧青瀾明顯神遊天外。
我想他對玉京應是充滿挫敗的。
他來這裡,本該認識女主,贏得眾女配矚目,與男配惺惺相惜,雖然後來因喜歡是同一個女子而反目,但最終他會贏得男人間的勝利,贏得眾人讚賞,成為文人士子的楷模。
但現在,他一個目標都沒有實現,反而將玉京權貴都得罪了個遍。
中秋盛宴後,我和蘇淺語在公主府小聚暢飲,顧青瀾前來求見。
看見蘇淺語的一瞬間,他愣怔了一下,便將目光放在我身上。
「公主,可否請在下喝一杯。」
我看著滿目落魄的他,輕輕點了點頭,侍女為他添酒,他儒雅坐下,行動間幾分悵然。
蘇淺語要走。
我淡淡道:「留下一起吧。」
這可能是男女主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起喝酒了。
蘇淺語愣了一下,便留下了。
就在這時,管事又說言荀來了。
我一時無言,今日中秋還真是熱鬧,重要的人竟然都來了。
我命人將言荀請了進來。
言荀走路虎虎生風,一來便坐在顧青瀾的對面,餘光快速害羞的掃過蘇淺語。
他喜歡蘇淺語,從不掩飾自己。
前段時間,明慧郡主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大概也知道了明慧郡主因為顧青瀾對蘇淺語有好感,便聯手蘇夢瑤陷害蘇淺語的事情,故而很討厭顧青瀾這個始作俑者。
顧青瀾感受到他的敵意,忍不住蹙眉。
「言校尉對在下有意見?」
「沒錯。」
「為何?」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顧青瀾很快反應過來,他冷冷道,「方明慧行事毒辣,我初到京城並不知道,我無法判定她的行事,若給蘇姑娘造成了麻煩並非我所願,我在其中或許有責任,但我不認為該承受言校尉的敵意。」
「哈哈哈哈哈!」言荀長笑出聲,「我聽聞你離開嶺南那天,沿街無數少女爭紛相送,有人因為互相推搡沒能將瓜果投擲到你的車上甚至打了起來,到了京城你到任何一處宴會都引來眾人矚目,有女子因你而拌了口角。我不信你不知道你輕易對一個女子示好會引來其他女子的嫉妒,你揮一揮衣袖,走的乾淨利索,留下的卻是一個爛攤子,一個真正的君子,不是炫耀自己是君子,而是規範自己的言行,克己復禮,以身作則。你不僅做不到,還推卸責任,顧青瀾,你號稱文中君子,在我看來你是十足小人,根本不配跟我一桌吃飯。」
說得好!
這一次,我站言荀。
劇情里,通過女主的苦難來襯托男主的受歡迎,女子們討好男主,踐踏女主,最後,苦難將女主打造得完美無瑕,再被男主享用。
憑什麼苦難女主受了,好處男主享了。
言荀說出了這種不對勁的地方,他倒令我刮目相看。
顧青瀾顯然也被這種言論震驚了。
他雖然名義上是一個農戶之子,實際上享受的是整個安陽王府的資源,他從來沒有站在蘇淺語的角度去思考過問題。
所以,我不認為劇情中他們倆個一起君臨天下,真的能幸福過一生。
恐怕又是如我父皇母后一般,短短三年,日子便一地雞毛。
因為男主從來沒有改變過,他始終是一個野心家,是一個資源享用者,始終高高在上,沒有落下過凡塵。
17
言荀的話,讓顧青瀾思索了很久。
他向蘇淺語鄭重道歉,便離開了公主府。
中秋過後,他遞上辭呈。
父皇允了。
他不喜歡顧青瀾,只要一想到他是安陽王和安陽王妃恩愛的結晶,便恨得牙癢。
顧青瀾離開京城的那天,誠王一家安安靜靜的仿若無人。
顧青瀾離開三天後,有人聞到院子裡的臭味,才發現整個誠王府被滅門了。
其中方明彗死的最慘,一張臉被劃了十幾道劍痕。
父皇震怒,京兆尹緊急追查,全城戒嚴。
我聞知消息,震驚到無以復加。
男主還真是一點兒氣也不受,將自己恨的人竟然連鍋端了。
可他最恨的人不應該是我嗎?
難道是因為我不好殺?
再次為自己住在皇宮裡而高興了一下。
太監急匆匆趕來,說父皇叫我,等我趕過去,便看到父皇的桌上是一份來自嶺南的奏摺。
父皇冷冷的將奏摺給我,我一目十行的掃過。
這便發現安陽王和安陽王妃雖被貶到嶺南,但兩人從未放棄過造反,在嶺南收買了許多官員,包括父皇派去監視他們的人。
此次的密探費勁千辛萬苦,遭遇了幾次刺殺,才查清真相,飛鴿傳書回京,自己又拼死拼活帶了證據回來。
父皇暴怒不已。
「早知道他們一家如此狼子野心,當初便該將他們都殺個乾淨。」
當年有母后的幫助,父皇沒有遭受那麼多的挫折,並不是很恨安陽王,更捨不得殺安陽王妃,便將他們流放嶺南。
現在這報應找上門來了。
安陽王一家子可是很想要他的命。
他見我不答話,終於忍不住開口。
「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朕知道,你母后走之前一定為你做了打算,她都告訴了你什麼?未來的劇情是怎樣的?說!」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父皇這許多年容忍我,絕不是因為對母后的愧疚之情,他是為了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
一如當年他已經不愛母后,卻還是要將她禁錮在宮中,因為有她在,他安心。
他很清楚母后絕不會讓我處於困境之中,無論如何都會為我做最好的打算。
可他萬萬沒猜到,母后舍了他,也舍了我。
這許多年,他找了那麼多母后的替身,究竟是真的對母后有情,還是為了麻痹自己,麻痹我,恐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父皇如此癲狂,我不打算和他硬來。
我揚起臉,冷冷道:「封我為皇太女。」
「宋玉弗!你別得寸進尺,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你,朕有一千一萬種方法對付你。」
他抬了抬手,蘇淺語被人推搡進來,她使勁掙扎,被人打了幾個嘴巴子,才驚恐的老實下來。
我忍不住笑的前俯後仰。
蘇淺語怎麼可能是這樣的慫包?她那麼機靈,怎麼可能讓人把她捉住,可憐父皇還看不出。
父皇暴怒,他反手揮劍,削掉了蘇淺語頭頂的頭髮,假髮套子掉了下來,露出裡面的人皮面具。
父皇驚愕的將人皮面具撕下,便看到了宋澤潛驚慌失措的臉,和他褲子裡滴答下來的水漬。
18
宋澤潛的臉被撕扯的很痛,可他絲毫不敢抱怨,而是戰戰兢兢,眼睛包淚的喊了一聲。
「父皇……皇姐,皇姐命人綁了我,父皇您要為我做主啊。」
「滾!廢物,你給朕滾!」
父皇不僅沒有幫他出氣,還一腳將他踹得更遠。
宋澤潛委屈又崩潰的跑了出去。
我想,當初母后生下女兒,琬妃生下兒子,父皇應是對宋澤潛抱了無限希望,才會不顧母后的感受,硬要接琬妃母子回宮。
可時間是最好的答案。
他的這個兒子不行。
他當初抱了多少希望,現在就該有都失望吧。
可惜,是他自找的。
父皇凝視著我,一步一步逼近,將長劍架在我的脖頸上。
「說!」
「封我為皇太女。」
「自古以來,沒有女子被封為皇太女。」
「父皇一向喜歡居於人前,封我為皇太女正好是您開創先河的機會,以後史書上說起您,一定會說您的作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有學史的人都繞不開您這段。」
我胡說八道一通,父皇神色竟然有幾分鬆動。
但很快,他神色回復清明,冷冷道:「閉嘴!你當初為何要嶺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安陽王一家會造反,早知道顧青瀾來京城目的不純,才故意針對他?他們會如何造反,從哪裡起兵?說!」
父皇可能被母后養廢了。
他竟然那麼依賴劇情,也不相信自己坐擁五湖四海,其實有能力剿滅叛軍,穩固朝政。
既然他非要問,那麼,我胡編亂造一氣應該也沒關係吧。
我說道:「他們會在任陽起兵,聯合舊部,推出廢太子的兒子,以他為正統,說您是偽帝,為了帝位害死廢太子……」
我邊講邊在輿圖上比劃。
父皇時而有所悟,時而暴躁痛罵。
等一切都講完,已是晚上。
「顧青瀾會登基為帝,尊自己的父母為太上皇,皇太后,而我被他殺死拋屍荒野,你則被一箭射死,草草下葬,諡號戾。」
父皇面色鐵青。
「朕能改變一次結局,就能改變第二次。」
他大概覺得我已無用,便冷冷的命人將我帶下去監禁。
用完就扔,他一直沒變。
我淡淡道,「母后走之前告訴了我一句話。」
「什麼話?」
「她說,她會想辦法回來接我,來接我的時候,若她看到我是階下囚,不知道會不會原諒您,也不知道會不會願意帶您回去。」
小時候,母后經常給我講她的時代。
有一次,我在宮殿的拐角看到了父皇的明黃衣袍,他悄悄佇立了很久,等母后講完才靜悄悄離開。
沒有誰能抵擋的住另一個時空的誘惑。
遠方是一個夢,而故鄉是一灘泥濘。
夢,總會被人做得格外完美一些。
更何況,母后的時代超越這裡許多。
父皇抬抬手,目光深深地凝視我。
「若你是男子,朕會毫不猶豫立你為太子,你比阿潛強了不止一星半點,可你是女兒。」
我笑了。
「父皇,您如果和前朝的皇帝,前前朝的皇帝一樣,是永遠不可能超過他們的,版圖,手腕,決心您都不如他們,您唯一有機會超過他們的大概就是思想。可如今您也放棄了,那您便高居寶座,而我會在另一個時空祝福您。」
19
我轉身離去,拋下他如同拋下一段不堪的過往。
作為丈夫和父親,他真的一無是處。
沒多久,安陽王夫婦起兵造反,打的果然是廢太子的名義,顧青瀾也在另一頭帶著安陽王府舊部起兵回應。
父皇派出大將迎戰,很快,大將戰死。
言荀從中脫穎而出,帶領眾人與顧青瀾僵持不下。
父皇此時才發現,我接近言荀的目的,他大概以為言荀已經被我收買,不願言荀強大,故意拖延糧草。
他不給的,我給。
早就逃出宮去的蘇淺語打著我的名義送去糧草,直接與言荀會和,一起迎擊顧青瀾。
外面熱火朝天。
宮內我安之若素。
宋澤潛又重新抖擻起來了。
這一次,他理我遠遠的,笑道:「外面吵吵鬧鬧,還是皇姐這裡安靜,一絲外面的風雨也傳不進來,看在姐弟一場的份上,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顧青瀾向父皇討要你,說只要你肯放棄公主身份,嫁給他為妻,他願讓出三城。沒想到,皇姐你還挺值錢的。可惜女子就是女子,終究要嫁人,我看嫁給顧青瀾就挺好的,皇姐,你以為呢?」
我不由得感嘆。
男主的報復心還真是強啊。
我也要向他學習。
我抬手扶了扶頭上的簪子,猛地拔下,向著宋澤潛的腿間扔去。
宋澤潛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捂著蛋,夾著腿在地上滾來滾去。
幾個太監驚恐的闖進來,將宋澤潛快速抬了回去。
沒多久,琬妃便怒氣沖沖的闖入我的宮殿,她撕心裂肺地沖我叫喊。
「宋玉弗,你為何如此惡毒?世上怎麼有你這麼惡毒之人,我要殺了你。」
她提著劍就向我劈來。
我輕輕推了她一下,她腳步踉蹌,差點兒就劈到了自己,然後,狼狽的跌坐地上。
我一腳踩住劍,另一隻腳則踩在她的手上。
迎著她滿是憎恨的目光,我俯下身去,輕聲道:
「你可真是個廢物母親啊,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我若是你,就悄悄的瞞住消息,絕對不能讓父皇知道。父皇有很多個兒子,可你只有一個,你一身榮辱都在那個廢物身上,我若是你,早就該為自己做打算了,而不是跑到這裡來吵吵嚷嚷,你生怕別人不知道你現在有了一個女兒嗎?」
我低沉狂笑,太開心了。
我從此少了一個弟弟,多了一個妹妹,這可真是一件開心事。
琬妃淚如雨下。
「你又借刀殺人。」
「是啊,當年是,如今也是。通天之路,本就向死而生,你真以為你兒子胯下多了一坨肉就能坐享其成?有本宮在,他休想,想殺我,且要看你們有沒有本事。」
我鬆開腳,琬妃狼狽地站了起來。
「今日,本宮受教了,本宮不信,天命會一直在你這邊,總有一日,本宮要將你千刀萬剮。」
「恭候大駕!」
20
琬妃終於硬氣了一會,她將宋澤潛已經變成太監的事死死瞞住,又借另一個妃子之手,為父皇端了一碗湯,湯里放了夾竹桃的汁。
父皇中毒了。
他震怒不已,查來查去查到了琬妃的身上。
他不敢置信,顫抖著手指命人給琬妃用刑,
他怒吼道:「朕已經說過,等解決完叛亂之事,便讓潛兒為太子,你連這幾年都等不及了嗎?蠢貨。」
琬妃渾身是血,又哭又笑。
「你若能為我報仇,我等你十年,二十年,一輩子又何妨?可你會為了我殺了宋玉弗那個賤人嗎?若你能殺了宋玉弗,我今日也不會好造反害你。」
父皇凝眉。
「與她何干?她只是個女人。」
「只是個女人?呵!就是這個女人害了你的兒子,害了我的潛兒。你若早早殺了她,今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琬妃嚎啕大哭。
父皇終於弄明白,他現在已經沒有長子了,反而多了一個次女。
「宋玉弗!宋!玉!弗!朕要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