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厲公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份不滿。
一次隱秘的夜宴中,君主向這位鬱郁不得志的女婿遞出了橄欖枝:
「雍卿,祭仲一日不除,鄭國便一日不得安寧,你我亦永無出頭之日。」
酒酣耳熱之際,雍糾的野心被徹底點燃,他或許不懂政治,但他太需要一場翻身仗。
鄭厲公與雍糾的密謀,看似天衣無縫,利用女婿的身份接近祭仲,再以郊外宴飲為名行刺殺之實。
但他們低估了祭仲的警覺,也高估了雍糾的城府。
更致命的是,他們將秘密透露給了最不該知道的人,雍糾的妻子,祭仲的女兒雍姬。
這個決定,將成為整個計劃崩盤的起點。
鄭國的朝堂,此刻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祭仲看似穩坐釣魚台,實則早已察覺風向不對,他經歷過太多陰謀,知道權力的遊戲里沒有僥倖,鄭厲公的冷眼,雍糾的鬼祟,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但這位老臣依然按兵不動,仿佛在等待一個契機。
真正的權謀高手,從來不會主動出擊,而是讓對手自己走進死局。
致命抉擇
雍糾回到家時,夜已深了。
他的臉色顯得格外陰沉,眼神飄忽不定,雍姬為他寬衣時,聞到了濃重的酒氣,還察覺到丈夫的手在微微發抖。
這不是尋常的宴飲歸來,而是一個被秘密壓得喘不過氣的人。
她輕聲詢問,卻只得到含糊的應答。
直到夜深人靜,雍糾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明日之後,你我再不必看人臉色度日了。"
有些秘密一旦說出口,就再難收回。
或許是酒精的作用,或許是長期壓抑後的宣洩,雍糾最終向妻子和盤托出了那個可怕的計劃。
他描述著明日郊外的宴席,描述著埋伏的刀斧手,描述著鄭厲公許諾的高官厚祿。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般扎進雍姬心裡。
她愣在原地,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同床共枕的男人如此陌生。
他要殺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那個從小把她捧在手心的祭仲。
雍姬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她跪在地上哀求丈夫放棄計劃,眼淚打濕了雍糾的衣襟。
但雍糾只是冷漠地推開她:"婦人之仁!此事若敗露,死的就不止我一人。"
這句話讓雍姬徹底明白,丈夫已經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更可怕的是,他竟將這個足以滅族的秘密告訴了她,等於將她也拖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權力與親情的天平上,雍糾早已做出了選擇,現在這個選擇成了雍姬的噩夢。
雍姬看著熟睡的丈夫,第一次感到徹骨的恐懼。
她輕輕起身,披上外衣,趁著夜色溜出府邸。
去往娘家的路從未如此漫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知道自己正在背叛丈夫,但更清楚若不行動,明天失去的將是父親的生命。
當雍姬跌跌撞撞地衝進母親房間時,天邊才剛剛泛起魚肚白。
母親被她的模樣嚇壞了,這個一向端莊的女兒此刻髮髻散亂,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地顫抖。
雍姬跪在母親面前,卻不知從何說起。
她只能哽咽著問出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母親,丈夫與父親,孰輕孰重?"
這個問題背後,是一個女兒撕心裂肺的掙扎。
母親沉默片刻,然後給出了那個流傳千古的回答:
"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意思是天下男子都可能成為丈夫,但父親只有一個,如何能相提並論。
這句話像閃電般劈開了雍姬心中的迷霧,自己不是在丈夫和父親之間做選擇,而是在生存與毀滅之間做選擇。
雍糾的陰謀一旦成功,不僅父親會死,整個祭氏家族都可能隨之傾覆。
雍姬終於將丈夫的計劃全盤托出。
母親緊緊抱住她,兩人相擁而泣,就在這時,屏風後傳來一聲輕響。
祭仲緩步走出,臉上看不出喜怒。
原來他早已察覺異常,今夜特意在此等候。
聽完女兒的哭訴,他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轉身離去。
有時候最殘酷的選擇,恰恰是唯一的生路。
雍姬不知道父親會如何應對,但她明白,從這一刻起,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
她背叛了丈夫,卻拯救了家族。
這個選擇將永遠改變她的人生,也將改變鄭國的政局。
回到家中時,雍糾已經出門準備他的"鴻門宴"去了,雍姬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當太陽升到最高處時,不是父親死,就是丈夫亡。
歷史往往將這樣的時刻簡單歸結為"忠孝難兩全",但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道,這種選擇不是非黑即白的道德判斷題,而是一場靈魂的凌遲。
血色收場
雍糾站在臨時搭建的宴席場地,反覆檢查著每一個細節。
他特意選在了一處三面環林的空地,美其名曰"親近自然",實則是為刀斧手提供絕佳的藏身之處。
與此同時,祭仲府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年邁的權臣聽完女兒的哭訴後,並沒有立即暴怒,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祭仲突然起身,召來了最信任的家臣。
幾個簡短的命令下去,一支精銳的私兵已經整裝待發。
真正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這個道理雍糾明白得太晚了。
正午時分,祭仲的車駕緩緩駛向郊外,他特意只帶了寥寥幾名隨從,表現得就像尋常赴宴的老丈人。
雍糾快步迎上前去,行禮的動作比往日更加恭敬,卻沒注意到祭仲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
就在他準備摔杯為號時,祭仲突然按住他的手:
"賢婿今日盛情,老朽心領了。不過..."
話音未落,四周樹林中突然響起整齊的腳步聲。
雍糾驚恐地發現,原本埋伏的刀斧手早已被制服,取而代之的是祭仲的精銳衛隊。
權力遊戲最殘酷的真相就是:當你以為自己在設局時,很可能早已是局中人。
雍糾面如死灰,酒杯從手中滑落。
自己不過是一枚過河的卒子,而真正的棋手從來都是祭仲。
消息傳到宮中時,鄭厲公正在用膳。
當他聽到"事敗"二字時,象牙箸啪的一聲斷在手中,這位年輕的君主立即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最後翻盤的機會。
他沒有猶豫,甚至來不及收拾細軟,只帶著幾名心腹連夜逃出鄭國。
在生死關頭,帝王的尊嚴往往是最先被拋棄的東西。
祭仲並沒有派人追趕,這位歷經三朝的老臣深知,趕盡殺絕只會留下暴虐的罵名。
當雍姬看到丈夫的屍身時,她沒有哭泣,只是靜靜地站了很久。
歷史從不會記錄這種時刻一個女人的心痛,但它真實存在過。
這場未遂的政變最終以祭仲的完勝告終。
鄭厲公在外流亡十七年,祭仲則迎回了原先支持的鄭昭公。
權力鬥爭從來沒有真正的贏家,只有倖存者。
雍姬的餘生都在世人的指指點點中度過,有人說她大義滅親,更多人罵她背叛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