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梁鈺死前,不能讓他回京。
16
梁鈺還是把兵符給了沈恪舟,封為護國將軍,給沈國公府抬了公爵,沈家在朝為官者官職全部升了一級。
盛寵之下,我只覺得發寒。
沈恪舟待了半月,終於走了,我才稍稍心安。
「挽挽,幫我念一下奏摺,我累了。」
「好。」
梁鈺身體每況愈下,越來越容易累了,我便日日陪他在書房。
太醫說是毒藥傷了根本,還引出了舊疾。
前幾年梁鈺還是太子的時候在京郊遇伏,那次是實打實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本來我是幫他念念奏摺,後來就願意讓我批一些他處理得差不多的政要了。
日子一晃就過了幾月,又要入冬了。
「陛下還在睡嗎?」
已經夜深了,我才堪堪看完奏摺,坐了案前一整天,全身都些酸痛。
今天梁鈺午睡一直未醒。
「召太醫來看看陛下。」
太醫還是一如既往地說多多修養,不能再勞心勞力。
我看著躺在床上的梁鈺。
慘白的臉色,似乎在夢裡都不太安穩,眉頭緊皺。
我有些心軟,伸手為他將眉間抹平。
「挽挽。」梁鈺突然醒了。
「挽挽太急了。」
「陛下在說什麼?」我故作不懂。
「這才不到一年,我突然駕崩一定會引起前朝懷疑,阿榆還小,你們母子會很難。」
「陛下都知道了?」
我有些驚訝,但又在意料之中,能一步步走上帝位的人,定然運籌帷幄。
「陛下這樣說,是想再多陪陪臣妾嗎?」
如若不是靠著他對我的情意,我的把戲他一眼便能拆穿。
「我想……再爭爭,沈恪舟回邊關那日,我就知道你喂我喝的是毒藥了。」
「不,陛下,比這還要早的。」
17
後來我查到,引沈恪舟進入敵軍腹地的倭寇,是梁鈺派的人。
那個倭寇身上帶著皇室特有的薰香,一舉一動循循善誘。
沈恪舟以為是皇宮出了姦細,才會冒進。
待沈恪舟進入營帳時,再向首領透露消息,最後全身而退。
梁鈺善拿捏人心,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讓沈恪舟死在敵營。
還好沈恪舟留了心眼,與軍營的人留了記號和信,否則,我就只能聽見沈恪舟身先士卒的消息了。
「我本不想殺你,父親勸我不要因他的死責怪你。」
「我聽了,我甚至想去信你一回。」
「但是梁鈺,你不該動沈恪舟。」
我一想到沈恪舟差點兒身死在邊疆,我就心口發緊,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我愛的人離去。
「所以我安排你被東陵死侍刺殺。」
東陵王狼子野心,早就對大梁圖謀不軌了。
我在查沈恪舟受傷的時候偶然查到了東陵王安插在上京的死侍,我藉此順水推舟而已。
我故意透露梁鈺的消息,但是東陵卻遲遲不肯動手。
確實,東陵小國,怎麼敢挑釁大梁皇威。
我便尋了江湖亡命之徒,冒充東陵死侍,刺殺梁鈺。
我故意引梁鈺在鐘山寺禮佛,以尊敬佛祖為藉口,將一眾侍衛隔在寺外。
我需要這個契機,讓梁鈺的身體有理由每況愈下,我日日侍奉湯藥,無微不至,就是為了能讓他喝到我精心準備的毒藥而已。
我不能再置沈恪舟於危險之中,而操縱整個棋盤的是梁鈺,那我便要殺他。
「未雨綢繆,不留後患。」梁鈺看著我,突然笑了。
「挽挽比我想的還要聰慧啊。」
「是陛下教得好,阿榆是臣妾與您唯一的孩子,陛下爭得還不夠多嗎?」
「提親那日,你句句話裡有話,讓我父親方寸大亂,鬆口將我嫁與你。」
「我也傻傻地以為是為了保護許家,狠心舍了沈恪舟。」
「後來你也一步步地誘我與沈恪舟斷絕情意,甚至讓我開口將他送至邊疆。」
「你以為我有了阿榆,不會再輕易負你,所以你趁我生產,覆許家,殺沈恪舟。」
「陛下做的,可比臣妾誅心多了。」
18
我這一年來日日寢食難安,擔驚受怕。
可是我已經沒有什麼再能失去的了,還不如放手一搏。
「挽挽總算對我說了一次真心話。」
「可是,挽挽,你覺得沈恪舟能安全歸京嗎?」
幾日前我就感覺到了異樣,但是我查不到梁鈺要做什麼。
「我信他,會平安歸來。」
那我再做一次賭徒,賭注盡數押在沈恪舟身上。
梁鈺貼身暗衛早就被我盡數扣押在地牢。
我將梁鈺軟禁在風華殿,對外稱梁鈺舊疾發作,不能早朝。
我派侍衛層層守住這皇宮,我坐在偌大的正殿中,等我的沈恪舟,護國大將軍班師回朝。
終於,我等到他了,我的子臨。
幼兒時,我等他來找我玩;
情竇初開時,我日日上街,等著與他相遇;
定情時,等他來娶我。
現在,我等他來共守山河。
每一次他都如期而至,包括這次。
沈恪舟回京途中,被梁鈺的死侍圍殺。沈恪舟只帶著一支精騎,幾十個人衝著沈恪舟而來,一招一式都殺伐果決。
那些死侍有意不傷其他士兵,只將人打暈,然後引沈恪舟到山林廝殺。
破曉時,沈恪舟走了出來,滿身血污,只余兩隻星眼,閃著兇狠的光。
他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攝政王。
19
曉光透過床幔照了一室旖旎。
我一睜眼,便看見躺在我旁邊的沈恪舟。
容顏未變,只增添了幾分穩重。
往事過去太久了,現在再次想起當年那些撕心裂肺事情,都能釋然。
我用手勾勒著他的輪廓,可能被我弄得有些癢,我的手被他輕輕握住。
然後,他又說了一句讓我三天不想見他的話。
「娘娘今日醒得早,是臣昨日不夠努力嗎?」
我毫不留情地把他踹下床。
但他厚著臉皮爬上來,我繼續踹,他再爬,我再踹!
嘿,還跟我來勁。
我這一腳卯足了勁,想著把他踹飛來。
腳踝卻被他用手握住,一下子被他卸了力。
「挽挽別鬧,讓我再睡會。」用酥到骨子裡的聲音對我說。
我淪陷了,我妥協了,不踹他了。
「子臨,等阿榆再長大些,我們便遠離皇宮朝堂,做一對平凡夫妻好嗎?」
「好,你也要跟我生一堆娃娃。」
我欠他一場婚事,這次我親自來還。
梁鈺視角·番外
1
我是太子,我自幼就知道我同別人不一樣。
父皇每日都檢查我的功課,許太傅對我教導嚴厲,母后也讓我多待在書房。
我不能和其他人一起玩,我只能坐在書房背書,四書五經,論語、兵法。
除了文書,騎射音律,品茶論道一律不能落於旁人。
還有,我還要多學一門功課——帝王之道。
可是我想出去玩。
我只能在太傅讓我休息時,趴在窗邊看其他人在花園玩耍,我也想加入他們。
我趁太傅被父皇叫走時,跑出了書房。
我看見了那個天天在花園笑得最大聲的女孩子,她第一次來宮中時母后說她叫許霜挽。
太傅就帶她來過一次書房,我還未與她說話,她就跑到外面玩去了。
太傅看見也只是微微搖頭,便不再管她。
我羨慕她可以無憂無慮,可以開懷大笑。
我主動去找她,想和她一起玩,但是她只顧著和沈恪舟他們講話,不曾注意我。
我有些生氣,我不要再找她玩了。
我賭氣回到了書房。
但是我還是能聽見她的笑聲,揮散不去。
還是按捺不住,就趴在窗前,靜靜看著她在玩鬧。
後來,她很少來宮中了。
再見到她是在幾年後的一次圍獵中,她已經出落得很漂亮了。
明眸皓齒,還是一樣愛笑。
我看見她明明不會騎馬,卻偏要試一下,在她旁邊的沈恪舟沒有辦法,只能幫她牽著韁繩。
最後,不知道她怎麼鬧騰了,馬兒受了驚,沈恪舟費了好大的力氣將她接住,讓她沒有直接摔在地上。
我就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好像有些受驚,也有些生氣,對著沈恪舟一通罵,怪他騎術不精,沒能穩住馬兒。
沈恪舟也由著她嚷嚷。
我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情愫。
我知道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但我還是想爭一爭,為我自己。
2
我找到了父皇,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我要娶許家女,父皇允了。
我便親自登門提親,她不曾出來見我,我特意留下來用了午飯,她也稱身體不適。
飯後,我和太傅在書房談話,特意字裡行間透露對他的敬畏和忌憚。
最後,他答應我,會將女兒許配給我,表明許家立場和忠心。
和她成親,應該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了,可是當我掀開她的紅蓋頭時,看見了她哭紅的雙眼。
她和我解釋說是捨不得家中父母。
但我知道,她真心不願嫁我。
沒關係,我可以慢慢等,日久天長,她總會明白我對她的情誼。
我對她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無論多累,我都願意在她面前在耐下心來。
她也許會慢慢動搖,但是在她知道沈恪舟自請戍邊時,她卻慌了手腳。
一改往日克己守禮的模樣,在我議政時端著一碗羹湯闖了進來。
夜裡,她又問我沈恪舟的事情,她想讓沈恪舟留下來。
我有些怒火中燒,但是我早已習慣掩藏情緒,她沒有看出來我有什麼異樣。
我冷眼看著,她日夜為沈恪舟擔心,去鐘山寺為他求平安,然後沈恪舟歸京時,那樣喜悅的模樣。
我嫉妒沈恪舟。
我嫉妒他一出現就可以吸引挽挽所有的目光。
他的一舉一動都能牽動她的情緒。
所以我逼她親自為沈恪舟擇妻。
3
在她初以為是為我選秀的時候,坦然自若的模樣,到後面發現其實是為沈恪舟擇妻時候的抗拒。
我盡數收入眼底,剖心一樣難受,難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嗎?
幾日後,我派去保護她的侍衛來報,沈恪舟去了鐘山寺找她。
我知道她嚴厲拒絕了沈恪舟,話說得狠絕。
我有些高興,但我也能猜到,這是挽挽為了應對我的疑心,說的假話。
第二日沈恪舟公然抗旨,我一點兒也不驚訝。
我了解沈恪舟,他確有一身才能,卻性子驕躁,年少意氣一點兒都不曾收斂。
我循循善誘,故意問她,要怎麼處置沈恪舟。
她比我想像得更聰慧,更捨得,沒有猶豫不決,便想了一個萬全的法子。
入了我的陷阱,主動開口讓沈恪舟去往邊疆。
可是還不夠,我想要更多。
我故意那夜讓侍衛放鬆警惕,放沈恪舟進入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