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為我拋繡球招親那日,故意把繡球扔給了我的竹馬陳敘。
可接到繡球的他卻下意識地拋了出去。
最後繡球砸到了角落裡的乞丐。
樓下的一行人起鬨,「林鏢頭的女兒,要嫁給乞丐咯。」
爹爹衝著竹馬震怒道,「你與我兒本就有婚約,為何不接?」
恰逢他心上之人路過,他眸中閃過欣喜之意,又轉頭沖我冷聲道。
「我本就對你無意,是你這些年非要死纏爛打,想要嫁進我陳家。
「如今憑著一個爛繡球,就想讓我娶你?」
聞言,我淺笑著用手指向那個角落裡抱著繡球的乞丐。
「陳公子多慮了,桑晚要嫁的人是他。」
1
我說罷,人群譁然中,陳敘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片刻後譏諷地翹起了嘴角。
「林桑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垂下眼,瞥了一眼立在樓下被人群簇擁著的陳敘。
神情冷淡地開口,「自是知道。」
似是覺得荒唐,陳敘笑出了聲,「你竟為和我賭氣,要選擇嫁給一個乞丐?」
我掀起複雜的羅裙,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
陳敘雙手抱臂,神情有些倨傲地後退了幾步。
「桑晚,我與你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所以你今日你聯合我家老頭將我誆騙到這裡接你繡球的事,我就暫且不和你計較了。」
他眼神恣睢,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但我陳敘絕不會任家中擺布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
「最關鍵的是,小爺我已有心上人,並且立誓此生非她不娶,所以你不必為了和我賭氣,選擇去自輕自賤的嫁給一個乞丐,誤了自己的後半輩子。」
他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話音落罷,周圍甚至有替他鼓掌吆喝的。
無非是稱他陳小侯爺,性情坦率、直言不諱。
還有一旁看熱鬧的姑娘們,不由得艷羨起陳敘口中的那個心上人,能得他如此青眼,讓一向在這京中風流韻事不斷的陳小侯對她情根深種。
甚至還有幾許同情的目光落在,看起來像是被當街拒婚的我的身上。
直至,我徑直地從陳敘的身邊目不斜視地越過,最後停在了那個站在角落裡衣衫襤褸的乞丐前。
周邊的嘈雜議論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敘的眼神微凝。
這一瞬,所有人的視線都齊聚在我的身上。
我抬頭望向面前這個一臉污垢,形容狼狽的男人,緩緩出聲,「你,可願娶我?」
男人的喉結迅速地滾動了幾下,被髮絲遮住的眼眸迸出一絲異樣的精光。
他開口了。
聲音清凌凌的,如同撥奏的瑤琴。
「你,不後悔?」
「不悔。」
「好,我娶你。」
全場譁然時,我回首看向像半截木頭戳在原地的陳敘,在心底默默出聲。
陳敘,這輩子,再讓我重選一次時。
我再也不要嫁給你了。
2
一場熱鬧散盡後,陳敘憤怒地甩袖離開。
臨了撂下一句,「林桑晚,你別後悔!」
我站在原地沒出聲,靜靜地看著他走向人群,牽起那個戴著白色帷帽的女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場景。
爹爹和陳敘的父親為了讓他娶我,聯合將陳敘誆騙至酒樓,將我的繡球拋給了他。
好讓他坐實我未婚夫的身份,逼他娶了我。
結果陳敘不僅當眾扔了我的繡球,還轉身帶著徐清兒離了開,讓我顏面掃地。
當時,我只記得自己哭著跑回了家裡,說再也不會喜歡陳敘,更不會嫁給他了。
是陳伯伯親自上門賠罪,還帶來了陳敘還未雕完的一支木簪。
那上面刻著我的名字。
一筆一畫、足見認真。
所以我信了,陳伯伯那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
也想當然地以為,陳敘的性格本就桀驁,他只是生氣爹爹和陳伯伯騙了他,讓他當眾下不了台而已,所以才會如此對我。
可我卻沒想到,上年元宵燈節,那個紅著臉和我表白,說要和我一世一雙人的少年早就喜歡上別人了。
甚至快到,還不等雕完那支木簪,他就已經變心了。
後來,陳伯伯以要把那個曾賣身葬父的徐清兒賣給人牙子相脅,逼著陳敘娶了我。
可我對這些卻一無所知,更不知他會因此記恨上我。
因此還在傻傻地憧憬著我們婚後美好的生活。
所以後來,在我與陳敘成婚三年有了身孕時,這才發現他在京郊買下的那處專門給徐清兒住的宅子,以及她們之間那個三歲大的孩子。
當我憤怒地質問他,為何要這般待我時。
他也只是輕飄飄地說了句,「養個外室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更甚至,將她們母子二人明目張胆地接回府。
最後,我怒火攻心下,在那間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產房裡,再也沒醒過來。
3
思緒回籠後,我牽起一旁男人的手,「走,我們回家。」
四目相對時,他愣了一瞬,有抹不自然的紅暈爬上耳廓。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垂下眸子,抿了抿唇,「雲初。
「我叫雲初。」
……
回了府後,我先給雲初打了一盆清水。
他用雙手掬水,將臉上的黑灰洗了凈。
緊接著便露出一張清雋、白皙的臉來。
我瞧著他心中頓感詫異。
方才我在樓上就注意到了他,當時他雖臉上沾了黑灰,但依稀能見眉骨立體,鼻樑挺拔。
我以為,他最多也就比平常人好看點。
如今見到全貌,雲初的模樣竟比容貌一向優越的陳敘還要好看上幾分。
瞧見他身上破了洞的衣服,我拿來了幾件爹爹的衣服遞給了他。
「雲初,以後你就跟著我爹在鏢局做事吧,今日當眾讓你娶我的事,只是被形勢所逼,放心,如若你哪天想離開鏢局了,我就會幫你脫了賤籍,也算報答你的恩情。」
他聽罷,垂下了眼,未伸手接過我手裡的衣裳。
而是轉過身一聲不吭掃起了院子。
雲初身姿頎長,一睡眸,眉梢眼角儘是疏冷。
見他似乎不怎麼想搭理我的樣子,我只得把衣服放在了一旁。
書房內,我索性直截了當地開口。
「爹爹,想必這些天你也看出來了,陳敘變心了,他不喜歡我了。
「這些天我也想過了,與其守著一個不愛我的人蹉跎半生,還不如我找一個願意和我攜手同行,一心一意對我的人。
「就像你和我娘一樣。」
見我提起我早逝的娘親,爹爹的眼底划過一絲傷感,最後在一聲冗長的嘆息中,他將夾在書中的那張有些褪了色的婚帖遞給了我。
「你與敘兒的婚事還是你娘親在世時,為你們定下的,如今,你既心意已決,那便放手去做吧。」
我垂下眼接過那封輕飄飄的婚書。
眼底有淚光瑩然。
4
我拿著婚書去了親自去了趟陳府。
剛下馬車,便和一直等在府外的徐清兒撞了個正著。
就在我直接無視與她擦肩而過時。
徐清兒猛地一把攥住我的衣袖,我頓住腳步,轉身視線落在她攥著我衣服的手上,垂眸冷聲道,「徐小姐,這是何意?」
她臉色一白,瑟縮了下身子。
如同一隻受驚的兔子。
「林小姐你是不是想去找老侯爺,讓他勸阿敘娶你?」
我後退一步,用力地從她手裡抽出自己的衣袖。
「我做什麼事情,難道還要和你彙報嗎?」
徐清兒囁嚅了下唇,不停地搖著頭,「不是的……不是的。
「清兒只是想求你,能不能在老侯爺面前替清兒求個情,就說清兒是真心愛小侯爺的,哪怕為奴為婢,只要他同意清兒陪在小侯爺的身邊就行。」
我在心中冷笑,如若她真的不為名為分,就不會上一世費盡心思挑撥我和陳敘的關係,好讓他將她接回府。
她眼眶漸紅,說著愈發地激動起來。
又上前一把拉住了我的手。
「林小姐,清兒求你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清兒身份卑賤,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的。」
說話間,她手上突然用了力,有鋒利的指甲刺入我的手背。
疼痛難耐時,我猛地甩開她的手。
徐清兒順勢跌落在地,不等片刻鐘,又哭著爬到我的身前抱住我的腿。
「求你了,林小姐,不要趕清兒走,清兒只是想留在小侯爺身邊。」
我惱怒地出聲,「我什麼時候趕你了?」
不等我掙扎,她突然又俯下身,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林小姐求求你,不要趕清兒走……」
尖銳的石子劃破皮肉,不一會兒徐清兒的整個額頭便血肉模糊起來。
我不想與她過多糾纏,就在我轉身離開時,身後突然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音。
一陣塵土揚過。
騎馬停在我身前的陳敘,冷著臉勒緊手中的韁繩後,翻身下馬。
他先是將跪在地上的林清兒扶起身,而後在看清她那張血跡斑駁的臉後,猛ẗŭ₍地倒吸了一口氣。
眸中是止不住的心疼。
「阿敘你別怪林小姐……」
徐清兒夾雜著哭腔的聲音還未落下,陳敘就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我的身前,眼神如淬了冰一樣冷。
我張了嘴,聲還沒發出,就被他揚起的手掌重重地打在面中。
「林桑晚誰准你動我的人了!?」
這一巴掌力道之大,我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直至撞到身後冰冷石柱。
他幾近沒有什麼溫度的聲音傳來。
「下次再讓我看到你欺負清兒,就不是這一巴掌這麼簡單了!
「還有我再說一遍,我不會娶你!就算你來求我爹也沒用!」
5
眼前一陣昏黑過後,我勉強地穩住了身形。
直至鼻腔湧出一股熱意。
我垂眼一看,胸前的衣衫早已被血沾洇濕了。
陳敘也愣了一下,看著我捂著血流不止的鼻,下意識地囁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一股酸澀感突然襲來,我眼眶有一瞬的猩紅。
從前,陳敘對我的好是整個上京都知道的事。
他打架為我出頭,不遠萬里為我尋來南海最亮的夜明珠,一個大男人甚至親手為我縫製及笄禮的披肩……
我曾經還真的傻傻得以為他是真心喜歡我的。
最後想起上一世,他一次次聽信徐清兒的挑撥,將懷有身孕的我活活氣死的畫面。
我反覆幾次呼吸,才壓制下那錐心的痛意。
「你放心,我林桑晚這輩子就算全天下男人死光了,都不會嫁給你!」
話落,陳敘原本湧起愧意的眼底划過一絲怒火,臉色沉下。
「那你最好說到做到,別讓我看見你背著我去求我爹,好逼著我娶你!」
就在我轉身欲要離開時,卻看到匆匆趕來的雲初,以及他身後追趕上來的一群鼻青臉腫的侍衛。
他走至我身前,在看清我臉上浮起的那道巴掌印,眼神驟然變得鋒利如刀。
片刻後,他突如其來的抬腳動作,重重地踹在陳敘的心口上。
雲初緊攥著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的用力泛了白,眼中的怒火似乎被一層薄冰覆蓋,蝕骨的冷意。
眼見他還想衝上去,我急忙拉住他的手,「雲初,我沒事,我們早點回家吧。」
掌心溫熱的觸感傳來,他怔了一下,隨後緩慢地點了點頭。
又轉首衝著倒在地上的陳敘,冷聲道,「下次,再讓我看到你動她,我殺了你!」
陳敘捂著胸口,踉蹌地起身,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雲初。
又垂眼,視線定格在我和他交疊在一起的手上。
甚至顧不上一旁哭得梨花帶雨的徐清兒,咬著牙吐出幾個字,「你是誰?
「誰讓你牽她了!」
我不以為然道,「誰牽我關你什麼事?」
他的額角有青筋鼓起,清亮的嗓音壓著怒意,「桑晚!我和你從小一同長大,也算你半個兄長,你當眾和陌生男人拉拉扯扯,我自是要管的!」
「有病。」
說罷,我白了他一眼,拉著雲初頭也不回地離了開。
屋內,燈火搖曳、滿室寂靜。
雲初默不作聲地替我上好藥後,終於沉沉的開口。
「你去找他,為何不讓我跟著你?」
我乾笑了幾聲,在心底默默道,「我也沒想到你這麼能打啊。
「看來當乞丐確實鍛鍊人。」
在他緊逼的視線下,我猛地坐直身,一本正經地說了句,「下次,下次一定!」
雲初微微抿唇,神色終於溫和了些。
6
五日後,我與陳敘即將成婚的消息卻在京中被傳得沸沸揚揚。
恰逢太后壽宴,我與爹爹一同進了宮。
臨走時,雲初再三叮囑我,要注意安全。
我挑了挑眉,「你這麼不放心,乾脆跟著我進宮好了。」
四目相對時,他面色一怔,瞬間又釋然。
「雲初一個賤奴,怎麼配跟著小姐進宮。」
我義正詞嚴地糾正他,「不許你這麼自輕自賤,雖然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歷了什麼才淪落成當街要飯的乞丐,但如今我看你身體健壯,武藝高超以後跟著爹爹肯定能幹一番大事的。
「等以後我幫你脫了賤籍,你在這京中安家立業、娶妻生子也並非不可能。」
他沉默片刻,再次抬眼時眸光微動。
「好。」
宮宴上,京中貴女三五成群,個個都是扒高踩低之人,誰都不願意搭理我這個區區鏢長之女。
我埋頭自顧自地埋頭吃著東西,反倒樂在其中。
直至座席中央的太后突然開口。
「哀家聽說,陳小侯爺已到了適婚的年紀了。」
陳敘父親聽罷拱手道,「是啊,臣已經替犬子物色好成婚的對象了。」
太后發出一聲喟嘆,眼神卻若有若無地落在我的身上。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想當初哀家還抱過敘兒呢,那孩子從小就是個皮猴子。」
話鋒卻又一轉道,「陳侯,不知你給敘兒找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我後背一僵,又見陳敘的父親戰戰兢兢地起身。
「回太后,那孩子是臣原先的副將林楊之女,名喚桑晚。」
「哦?今日可到場了?」
坐在對席的陳敘,猛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杯,眼神晦澀地落在我身上。
我頓感如芒在背,在陳敘父親幾近懇求的目光下。
迎著所有人的視線,緩緩地起身,拜見。
「桑晚見過太后。」
啪——
陳敘手中的瓷杯碎裂。
7
御花園內,陳敘幾近陰鷙的目光盯著我。
「林桑晚我還以為你真有什麼出息,不會利用我爹,逼著我娶你呢。」
我闔下眼,深呼一口氣。
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日我去陳府退婚帖時,陳敘父親跟我說的話。
「太后和皇上奪權不休,如今朝中局勢複雜,太后看中你陳伯伯手上的這點兵權,想以長公主和敘兒的婚事拉攏我站隊。
「陳伯伯年紀大了,實在無心捲入這些黨派之爭,更何況這又是稍不慎就被抄家滅族的事,陳伯伯同意你和那個孽障退婚,但在太后壽宴之前,能不能委屈你先以敘兒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三日後,我會當眾宣布你們退婚的事,再親自上門和伯爵府家的女兒提親……」
當時說著眼見陳敘父親要撩開官袍朝我下跪,我急忙起身扶起他。
「陳伯伯,我答應你,只是做戲而已,您曾在戰場上對我父親有救命之恩,如今您遇了難,這也是桑晚該做的。」
思緒回籠後,我壓下心中複雜的情緒,對著陳敘冷聲道。
「這件事,現在我不知怎麼同你解釋,三日後你就會知道答案了。」
說罷,我便想轉身離去。
卻被陳敘突然扼住手腕,一把扯到了他的胸前。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我,屬於他的氣息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我層層包裹,像是要把我吞噬殆盡。
忽地,他輕笑一聲,頗為得意道。
「我就知道這些日子你是在與我置氣罷了。」
見我不吭聲,他又低頭湊近幾分。
只差一寸,我們的唇就會碰到。
我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他抓住雙手牢牢桎梏在胸前。
「林桑晚,你就țû₌這麼喜歡我啊?
「我都被你有些感動到了,不如等我娶了清兒,納你做個妾怎麼樣,反正我們從小……」
那一瞬,不知我是從哪生出的力氣,竟掙脫開了陳敘的手。
不等他說完,我將一巴掌用力地摔在他的臉上。
「陳敘,你別讓我噁心!」
快速起伏的胸腔,暴露了我幾近克制不住的怒意。
8
許是我的那句「噁心」刺痛到了他,陳敘的雙眼有一瞬的猩紅。
像頭被激怒的獅子衝上來,托起我的臉就不管不顧地吻了下來。
胃裡一陣惡寒感傳來,在推開陳敘後,我又鉚足全身的力氣打了他一巴掌。
然後拚命地用手背擦著自己紅腫的唇。
可因為委屈雙肩卻止不住地顫抖著。
有絲絲血跡從陳敘的嘴角溢出,他隨意地用手抹了一把,抬起鬱郁沉沉的雙眼。
「打夠了嗎?來,還有力氣的話,就繼續打。」
看著他一副幾近偏執又病態的模樣,我頭皮一陣發麻。
簡直是瘋了……
我下意識地掉頭就跑,就在陳敘抬腳想要追上來時,一柄閃著寒光的長劍攔在了他的身前。
劍刃刺進皮肉發出撲哧的聲響。
我頓住腳步不可置信地轉過身,如有所感地和雲初的視線對了上。
他一身黑衣,立在我和陳敘的中間。
藏匿在幽暗燭火之下的雙眸,映襯出刺骨的冷意。
眉頭輕佻,一雙猶若寒潭的眸子微微眯起,「我是不是說過,你再動她一次,我會殺了你。」
陳敘捂著心口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眼底的慍色漸濃,「你到底你是誰?」
雲初的眼神一暗,黑眸中透出冷冽的目光幾乎要凝實。
「來殺你的人。」
眼見雲初眼底有殺意浮現,我趕忙制止住他。
再怎麼說,這可是皇宮。
殺人是要進詔獄的。
在我的再三阻攔下,陳敘收回劍,攔腰一把將我抱了起,「我送你回家。」
幽暗的燭火下,男人那張凌厲逼人的臉龐更顯驚心動ẗŭⁿ魄。
我心中微動,也就沒發現,身後的陳敘盯著雲初抱著我的背影,攥緊了拳。
9
那晚,我輾轉反側。
腦中揮之不去的是那時雲初攔腰將我抱起,一步一個腳印往回走的畫面。
夏日夜晚的蟋蟀,在田中此起彼伏的聲音,實在讓人心煩。
丑時,我隨意披了件衣服出了門。
在院中踱步時,卻偶然瞥見樹下石凳上的一個身影。
我在一旁盯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雲初正低頭用一把短小的匕首削著手邊的竹篾。
銀白的月光傾灑,勾勒出他修長挺拔的身姿,仿若遺世獨立的謫仙。
我心中微動,下意識地開口喚了他一聲,「雲初,你半夜不睡覺,在幹什麼?」
他抬起頭,怔了一下,隨後有繾綣的溫柔從眸中溢出。
「你不是這幾日常常熱得睡不著嗎?」
說著,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想著給你做個涼簟。」
「哦哦。」
我佯裝鎮定地點了點頭,轉過身後飛快地朝著自己屋子的方向跑去。
生怕他窺見我臉上的那絲紅暈。
陳敘這些天都沒有放棄尋找,那日在宮中突然出現的雲初的下落。
我只得將雲初塞進爹爹的密室里,又對府中嚴防死守。
還告誡那些下人不許隨便說出有關雲初的事。
所以,陳敘明知雲初在我手裡,卻又苦於抓不到證據,無可奈何。
第三日,一行抬著聘禮的家丁絡繹不絕地往林府涌。
精美的朱紅禮盒層層疊疊,內盛稀世明珠,顆顆圓潤;還有綢緞布匹堆積如山,整箱的金元寶碼放得整整齊齊。
陳敘一襲紅底金線繡文的錦袍,氣宇軒昂地走在隊伍前。
「林桑晚,我來娶你了。」
我看到被堆滿的客廳,驚得噴出一口茶,「你有病吧?」
陳敘蹙下眉,「你會不會說話?」
似是想到什麼,他又眉梢染上幾分得意。
「我知道了,你害羞了對不對?都要成婚了,還和小爺玩欲擒故縱這一套?」
我不咸不淡地掃了他一眼,「娶親婚嫁,聘禮都要提前送的,你既說娶我來了,哪有現在送的道理。
「所以,陳小侯爺,你搞錯了,你要娶的人不是我。」
陳敘對這些繁縟禮節,一無所知。
愣了一下後,不可置信地拔高音量,「怎麼可能!?今日是我爹親口和我說,要把這幾箱聘禮抬到城南第二條巷子口的。」
我輕啜了一口茶,對上他驚愕的視線,一字一句道。
「住在城南第二條巷子裡的不僅只有林家。
「還有隔壁的伯爵府。」
空氣有一瞬的沉默。
他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10
陳敘的父親來得很快,不到一會兒就將那些成堆的箱子命人抬到了伯爵府。
他也似乎並不意外陳敘會搞錯。
只有陳敘一個人僵站在原地,囈語般反覆地重複幾句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要娶的人不是桑晚嗎?!」
直至他的父親沉聲開口,「待會兒,你隨我去伯爵府親自和他家的小女兒提親去。」
陳敘似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怒不可遏地衝到我面前。
「林桑晚,是你夥同我爹一起ṱűₛ騙我是不是!?
「你根本就沒想過嫁給我是不是!?」
我抬頭看向他,乾脆地回了句。
「是。」
「你……」
我反問道,「但這不是你所願的嗎?」
不等他開口,我又接著說。
「你放心,我早就聽ţũ⁰說伯爵府家的小女兒,心胸寬廣,有容乃大,與你很是相配,日後你將那個徐清兒抬進門,想必她也不會不同意的。」
也不用和上一世一樣,費盡心思將她養在外面了。
他目光冷得像是淬了冰,咬牙笑道。
「嗯,是很配。」
神經。
我不想再理他,轉身離了開。
11
第二日,天剛微微亮起,我就被門外的嘈雜聲吵了醒。
這幾天爹爹外出,護送了一批貨。
府中之事得需我一人照料。
我披著外衣剛出門,一抬眼便看見那個跪在人群中的徐清兒。
她一見到我,便連滾帶爬地爬到我腿前。
「林小姐你幫幫我,你幫幫清兒……」
想到不久前的事,我不動聲色地與她拉開距離。
「你到底想幹什麼?」
徐清兒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涕泣連連道。
「陳老侯爺,嫌清兒出身低不肯容納我,逼著清兒離開小侯爺,說我要是不走就將我發賣給牙婆子。」
我冷下臉,「陳家不肯要你,那你自去求陳家去,來我林家門前一頓鬼哭狼嚎做什麼?」
見我轉身要走,徐清兒神色閃過一絲慌亂,一把抱住了我的腿。
「林小姐你與小侯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老侯爺平日也對你寵愛有加,你替清兒在他面前說幾句話,他一定不會不聽的。」
說著,她又開始砰砰地朝我磕起頭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圍觀著竊竊私語的人群。
立馬心知,徐清兒這是想將我架在火上烤。
上一世,她也是在陳敘面前善用這樣以弱凌強的伎倆。
只因她出身卑微,我便要處處忍讓,不然就會落得一個善妒的名聲。
所以站著訓她是錯,大聲說話是錯。
什麼都是錯。
但一世,我不再是陳敘的妻子,也就沒必要再讓著她。
我譏諷地笑出聲,「我與你非親非故,憑什麼要替你說話?」
她抬起血流不止的額頭,眼眶淒楚,「清兒知道林小姐愛慕小侯爺多時,只要林小姐幫清兒的忙,清兒可以替林小姐在小侯爺面前也說幾句好話。
「日後等他迎伯爵小姐進門,勸說他納你做個妾,也不是不可以。」
我,「……」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了。
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後,我一本正經地衝著徐清兒說了句。
「徐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勸陳敘納我做妾就不必了哈,我還沒有眼瞎到那種程度。」
徐清兒微揚了一下下巴,眼神閃過一絲異樣。
「林小姐不必在清兒面前假清高,你喜歡小侯爺的事這京中誰人不知?」
我被她氣得笑出聲。
「我承認我林桑晚之前,被豬油蒙了心,看上了他。
「但現在Ṫű⁰我神志清醒了,自是不會再眼瞎下去了。
「更何況如今伯爵府的三姑娘與小侯爺訂下婚約,我與他最多算箇舊相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