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影帝戀愛史完整後續

2025-05-0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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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憑摸摸我的頭,「媽,沒什麼事我跟霂霂回劇組了。」

他媽媽點頭,熱情地跟我說:「好,過年來我家吃飯哈。」

送走他媽媽,已經很晚了,路上人煙稀少,我仰頭盯著顧憑看。

他掃了我一眼,又恢復到高冷的姿態,「看什麼?」

「你媽媽喜歡我嗎?」

面對我忐忑的詢問,顧憑只是扯扯嘴角,「我喜歡你就夠了。」

15

時間一晃進入了八月中旬,被壓在最後的圓房戲提上日程。

開機當天,我從化妝間出來,跟一個人撞了滿懷。

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奶粉兔頭斜挎吧,一看見我,就激動地拉住我的手,

「姐姐,你是跟哥哥搭戲的新人吧?」

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我有些蒙圈,點點頭,「我是新人,你哥哥是誰?」

「顧憑!」

顧憑還有個妹妹?

我詫異地回頭詢問小桃,小桃小跑過來,把我的手從小姑娘手裡奪出來,

「不好意思啊,這裡是劇組,不能隨便進的。」

小姑娘一噘嘴,「我沒別的惡意,就想跟姐姐要一下哥哥的微信。」

「我不會用微信……」

我還沒說完,小桃就拉著我風一般逃走了。

到了拍攝場地,小桃才板著臉嚴肅地說:「剛才她在錄像呢,我覺得肯定有貓膩。」

「被錄像會怎麼樣?」我從她的言行中察覺到可能很嚴重。

「沒事,娘娘,您安心拍戲,也許是尋常私生飯,不會有大問題的。」

小桃的話被突然插進來的事情打斷。

「小李啊,你來得挺早。」導演路過跟我打了個招呼,遞來一杯奶茶,「顧憑的媽媽給你叫的外賣,喝完再來。」

我拎著一杯冰鎮奶茶,在小桃眼前晃了晃,小桃驚訝地張大嘴,「娘娘!這是……見婆婆啦!」

「對!」我得意洋洋地嘬完半杯奶茶,便急匆匆上陣了。

說起來,我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穿著暴露,著實放不開。

好在場景設置在浴桶里,熱氣蒸騰,大家只能看見我的上半身。

按照劇本,我和顧憑圓房前,房中闖入程子林飾演的奸臣,我竭力抗爭,最後被顧憑所救。

劇本我早已滾瓜爛熟,正靜靜蹲在熱水中等待開始。

也不知因為天氣還是熱水,眼前事物開始重影,困頓感襲來,明知道導演已經喊了開始,卻眼皮發粘,無法自控。

漸漸地,我察覺到程子林靠得越來越近,最後他抓住我的衣服,湊得很近,輕聲說:「李姐,該你了……」

可我四肢昏沉,一動也無法動,因為程子林的觸碰,飛快地滑入熱水中。

「導演!人不對勁!」

程子林最先發現異樣,一把拉住差點淹死的我,提出浴桶。

四周呼啦圍上一大群人。

當天,我被意識不清地送進醫院。

醫生在我體內檢查出過量的安眠藥。

小桃哭紅了眼,一個勁兒自責,「當時攔住您就好了,奶茶我又不是買不起!」

我盯著空蕩蕩的白色房間,陷入愣怔之中。

顧憑的媽媽不喜歡我嗎?

為什麼要給我下藥?

「顧憑呢?」

小桃搓搓眼,「出事後,他和程子林去了警察局,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閉上眼,感覺腦子一團亂。

據醫生所說,幸虧洗胃及時,否則我有可能因為服用過量安眠藥致死。

小桃怕我難過,把她的手機借給我玩。

我躺著,不怎麼就點到了一個熱搜榜。

第一眼就看見我的名字。

「李霂劈腿。」

我猛得坐起,點開,發現我和顧憑的圖片,以及程子林抱著我往救護車跑的圖片都被掛在上面。

「小桃……這是什麼?」我茫然地展示給小桃看。

小桃的臉色立刻白了,搶過手機塞進包里,

「沒事的娘娘,都是他們胡說啦。什麼破手機,怎麼亂彈消息!」

「哦,好。」我安靜地裹上被子,問:「顧憑什麼時候回來?」

「我……我去催一催程子林哦!」小桃說完倉皇而逃。

隔間裡安靜下來,我一動不動地躺著,最後嘆了口氣,翻身把被子拉至頭頂,整個人躲進被子裡。

16

「貴妃,聖上待你不薄,你便這麼報答他嗎?」

「私通外男,罪不容誅,全家老小的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你沒做過,為何他要指認你?」

「貴妃,聖上已親自下令將你打入冷宮,請吧。」

……

昔日的一幕幕席捲心頭,我渾身發冷,縮成一團。

流言殺人,我沒想到幾千年後,威力更甚。

仿佛一個個面目猙獰的巨獸躲在螢幕後面,叫囂著要把你挫骨揚灰。

「我跟她要微信她還不給呢,以為自己多高貴,能跟我們哥哥搭戲,她祖墳冒青煙了。」

「我見過她本人,水性楊花,跟劇組的每個男演員都眉來眼去。」

「鄉下人,沒見過市面,更不知道禮義廉恥。這種人多半沒爹沒媽。聽說還對劇組工作人員大呼小叫。」

「天吶,她有沒有生活常識,撕吸管都不會嗎?也不會用微信,白痴吧。」

「第一次網暴,我希望她去死。」

……

人的一生,經歷兩次流言暴力,該算天選之子了吧?

我揪著被角不停地擦眼淚,最後因為抽噎缺氧,不得不掀開被子。

昏暗的光線里,顧憑正坐在床邊削蘋果。

他神情從容恬靜,動作不疾不徐,認真專注。

我眼睛濕漉漉的,淚都沒擦乾,愣在那兒。

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顧憑好像沒看見我的狼狽,把蘋果遞給我,「吃點東西。」

果皮削得乾乾淨淨,切成小塊盛在碗里。

我自覺丟臉,慢吞吞坐起,端著碗發愣。

顧憑洗了手,折回,掏出濕手帕摁在我臉上,仔細擦拭。

我被迫仰著頭,收住委屈,語氣干硬:「他們冤枉我。」

許多年前,我就想說這句話了,如今得償所願,哪怕顧憑不相信我,我也要說。

「我知道,奶茶是林青借我媽媽的名義送的,照片也是她指使私生拍的。」

顧憑一邊給我擦臉,語氣發冷,「我不會放過她的。」

我看清顧憑眼底醞釀的厭惡與凶戾,頓覺毛骨悚然。

這種眼神我只在皇帝顧憑那裡,殺人的時候見過。

這個走向屬實出乎我的意料,顧憑擠上床,長手長腳地把我捆起。

「她被警察帶走了,事情早晚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

「啊?你把她下獄了?」

「嗯,下獄了。」顧憑笑出聲,摸摸我的頭,掏出手機,與我五指交握拍下一張照片。

「你在幹嗎啊?」

顧憑摁住我的頭,讓我靠在他懷裡,「官宣之後,他們會掂量掂量的。」

這一刻,我覺得顧憑的身上有一束光,「你被人罵過嗎?」

顧憑好像想起了什麼,眼神沉靜深遠,光線擠進窗簾,在他的側臉投落斑駁的花影。

「罵過。被老年人罵過,也被年輕人罵過。」

我仿佛看見顧憑身上的落寞。

很難想像顧憑被人罵哭的場景罵,他還會招老年人恨嗎?

「你都是怎麼熬過來的?」我撓撓他的手心,企圖以這種方式驅散心中的難過。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問心無愧,大可不必拿流言蜚語懲罰自己。」顧憑捏捏我的臉,「問題夠多了,睡覺。」

他關掉小燈,在黑暗中摟著我。

我還想說點什麼,憋了半天就憋出句:「顧憑,我喜歡你。」

「嗯。」顧憑笑了,「我知道。」

我久久沒等到他的回覆,無趣睡著了。

17

托 21 世紀的福,我的身體兩三天就恢復了正常。

臨出院前,顧憑的媽媽突然找來。

寬敞明亮的室內,她坐在距離我不遠處的沙發,滿臉愧疚。

「我之前並不知道你和顧憑的事,怪我多此一舉,撮合林青和顧憑。阿姨跟你道歉。」

我連連擺手,「阿姨,我沒怪您。」

誰知他媽媽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

「顧憑這孩子打小與我不親,自己有主意,剛上大學就改了名,工作後更忙,從來沒處過女朋友。要知道他喜歡你,就是打死我,都不會把林青帶過來。」

我敏銳地捕捉到話里的關鍵點:「阿姨,您剛才說……名字是他上大學後才改的?」

「對啊。」阿姨直嘆氣,「人們都說,早慧的小孩兒,在其他方面會有一些問題。顧憑是情感淡漠,不親近家人,我以為這輩子也就那樣了,他願意跟你在一起,我高興都來不及。」

「早慧?」

阿姨搓搓眼睛,「是啊,他打小就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有主見,高考完第二天,就去改了名字。我從來插不上嘴,就好像……他是借著我的肚子來到這個世界的人……」

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阿姨匆匆告辭離去。

而她的話,成為盤旋在我心頭揮之不去的迷。

18

由於這場事故,導演給我放了幾天假。

正好趕上酷暑天,接連有好幾個劇組的工作人員中暑暈倒,所以就短暫停工了。

我不會上網,也知道網上的話不好聽,選擇跟小桃看電視劇磨鍊演技。

每晚我和她都會因為劇情抱頭痛哭。

晚上,小桃準時打開電視,我坐在一旁無聊地翻看劇本,一邊聽電視劇里的台詞。

「如果有一天你不見了,我會站在耀眼的地方等著你來找我。」

突然蹦出的一句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何以笙簫默》,一個破鏡重圓的都市劇,小桃的最愛。

這句話,莫名像鑽頭一樣鑽進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顧憑上大學後改了名字。

後來進入演藝圈,用幾年時間拿到影帝,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接受萬千目光洗禮。

他到底為了什麼?

也是怕某個人找不到他嗎?

今夜導演約顧憑去了酒店後面的花園餐廳。

我從地上爬起來,披上衣服,不顧小桃的呼喚,開門瘋跑出去。

一路上,暢通無阻。

月色澄明,晚風柔順,我穿梭在灌木花草中,尋找顧憑的影子。

終於,一個透明的玻璃花房下,顧憑端著酒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

皎潔的月光灑了一半在他肩頭,一半在酒里。

他安安靜靜的,避開了喧囂,望著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放輕了腳步,走到顧憑面前。

「顧憑。」

我喊了他一聲,顧憑抬頭,眼中的潤澤隱秘難辨。

他哭過了?

我又走近了一步,在他面前蹲下,「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

顧憑先是訝異,瞬間回復平靜,坦誠道,「是。」

「你知道我是誰。」我問。

「我知道。」

我不信邪地去指著他的大腿,「可是你沒有疤啊……」

阿姨給我看過他的照片,他有完整的成長軌跡,怎麼可能是吃丹藥活下來的老古董?

顧憑半開玩笑道:「我沒喝孟婆湯。」

月色澄明,婆娑樹影落在顧憑臉上,他的神情晦暗難辨。

我能察覺到他的難過,騰得站起,板著臉,「你跟我出來,我有架要跟你吵。」

顧憑跟著我走到室外的一條幽靜小路。

我雙手抱臂,火氣蹭蹭往上竄。

「你冤枉我!皇后說什麼是什麼,你聽信讒言,昏君一個!」

這話放在以前,就是九族消消樂,現在我九族早死了,我也不怕,放開了膽子吼。

這場遲到幾千年的爭執滑稽可笑,顧憑一愣,陰鬱瞬間消散,乖乖認錯:「我錯了。」

我叉腰,氣勢洶洶地戳著顧憑的胸膛,怒吼:

「你哪隻眼看見我私通外男了?還剋扣我糧食!我要是不餓能偷吃你丹藥嗎?」

「是,卿卿做什麼都是對的。我的錯。」

他認錯態度良好,反倒叫我有火沒處撒,最後想到我充公的寶貝,委屈更甚,「我的古董你拿什麼賠!」

顧憑沒忍住笑了,「卿卿,你的古董跟我可沒關係。」

「我說有關係就有關係!你要不要跟我好了!」

顧憑一把攬住我,「好好好,賠。」

「你拿什麼賠?」

顧憑無奈笑道:「我也有,我房間裡你最喜歡的大水床,就是拿那個買的。」

皇帝的陪葬品,應該比我的更貴吧?

難怪他有錢。

「你的怎麼沒被別人拉走呢?」

「我動作比較快。」

我好哄得很,沒一會兒,顧憑就把我的毛給捋順了。

回去的時候碰見導演,他喝得酩酊大醉,眯眼看著我笑,

「小姑娘手段高啊,能把顧憑摘下來,有本事!」

顧憑打圓場,「是我追得她,她……難追。」

「嗯!」導演讚賞地拉住顧憑,束起大拇指,「好!有擔當,你們歷史上那些叫顧憑的,都是大情種!」

歷史上?

你們?

顧憑都來不及寒暄,便拽著我走了。

我盯著顧憑的後腦勺,「是哦,我能看到歷史!」

後來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統統可以查到。

「沒什麼好看的。」顧憑打斷我的思路,「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我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可以嗎?」

前幾天我總是被顧憑以大病初癒為由趕出來,今晚他怎麼鬆口了?

顧憑拿出個墨鏡給我架在鼻樑上,「眼神收斂一些,當心被拍。」

「哦。」

19

再次回到顧憑的套房,一進屋,顧憑便把我壓在門後,低頭欲吻。

我止住他的攻勢,昂起脖子,存心戲弄他:「今晚是本宮翻你的牌子,你要聽本宮的話。」

等了幾千年,我李霂終於當家做主了。

看我不騎在顧憑頭上作威作福。

顧憑啞著嗓子,「好,都聽你的。」

他把我抱過去,嗤拉,撕掉我礙事的漢服。

「啊!」這可是小桃給我買的,超級貴。

「上次你差點被它纏死,睡覺不許穿了。」

他好霸道,我好喜歡。

沒多久,就哄得我五迷三道,沉淪在快樂中,將滿腦子疑問拋到了九霄雲外。

20

拍戲接近尾聲。

一個安靜的午後,我收工了,顧憑還有幾場單人戲要拍,小桃便領著我去了影視城一家網紅咖啡店。

正值寒假,咖啡店裡坐了不少來體驗龍套生活的大學生。

我喜歡這個女子可以接受教育的時代,挨著她們坐一會兒,都覺得無比幸福。

我和小桃選了個角落,不經意間聽到兩個大學生的對話。

「這是汪龍導演和顧憑的第二次合作了,好期待哦。昨晚群里選龍套,我沒搶到他們劇組的名額。」

「我記得,你讀過汪龍導演的論文吧。」

「對啊,他們都說汪導是顧憑的狂熱粉,我看完論文,才喜歡上顧憑。」

「怎麼說?」

「你知道歷史上,每隔一個時期,都會出現一個叫『顧憑』的人吧?」

我被她們的對話吸引,情不自禁聽下去。

「目前汪導考察過的,大約有八個,最早的是皇帝,這個大家都知道。這段歷史被改成了劇本,就是正在拍的這部。歷史上都說帝後恩愛,但汪導執意要篡改感情線,讓顧憑跟貴妃在一起。」

小桃不愛讀歷史,只知道當年亡國了,具體怎麼亡的,卻不清楚。

可在汪導給我的劇本里,是外戚作亂,內憂外患,加之顧憑身染惡疾,最終江山易主。

這麼說,顧憑是亡國君主。

我撐住額頭,無意識地攥緊手,繼續聽他們講。

「後世幾個顧憑,無一例外,都在尋找一個叫卿卿的女人。汪導說歷史上,疑似反覆出現一個叫顧憑的人,就好像不斷在每個朝代帶著記憶重生,尋找愛人。」

「瞎扯吧。顧憑這名字太常見了,『卿卿』是對伴侶的愛稱,也就汪龍有閒心挖掘這個。」

我再也坐不住了,悄悄坐過去,「你好,你們說的論文,能給我看看嗎?」

兩個小姑娘抬起頭,眼睛一亮,「哎!你不就是路透的女主角嘛?」

他們熱情地把電腦螢幕對準我。

乾淨的螢幕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字,還有幾封腐爛泛黃的信紙照片。

看著看著,眼淚就流出來。

他的字體,從熟悉的鐵畫銀鉤,一步步變為鋼筆字,簡體字。

「卿卿」落在信紙開頭,細長工整,是顧憑的字跡。

整整八張,每一封都是。

「姐姐怎麼哭了?」兩個小姑娘慌亂地掏出紙巾遞給我。

我語無倫次,「這個……能不能給我,我買也行……我第一次見,抱歉……」

「不用不用,這是汪導的論文,我可以傳給你的。你開一下微信。」

小桃突然把手機伸出來,順便放了兩杯新買的奶茶,「你們好,我是她助理,可以給我傳的。」

21

小桃帶我去了列印店,我捏著手裡八張放大的書信,走在橫店的路上,便走邊哭。

「卿卿,兵荒馬亂,餓殍遍野,我擔心你吃不飽,穿不暖,今日走遍長安的大街小巷,未尋得你身影。明日我便要南下了,生死未卜,若你活著,願壽終正寢,平安康健。」

「卿卿,昨夜忽夢見你說要看江南的雨。我在斷橋邊等,有情人居多,傘淋透大半,我身體有恙,今日去不了了。明日好不好?你要等我。」

「卿卿……」

「卿卿……」

時隔多年,信紙破舊,許多文字已不可考。

直到最後一封,寫於民國時期。

「卿卿,山河動盪,恐你我二人已在奈何橋上錯過了無數次。我在這荒唐迷離的世間踽踽獨行,默默等候或許能遇到你的下一個百年,然時間太久,你或許已經忘了我。最後一次,我會站在高處,等你來找……卿卿,長安的牡丹開了,我,又沒等到你。——念卿草堂,1920 年春,顧憑絕筆。」

顧憑說他沒喝孟婆湯,是每一世都沒喝。

顧憑媽媽說他情感淡薄,是因為對他來說,每一次至親離世,都要重新體驗一遍徹骨的痛。

天氣陰陰的,悶得我喘不過氣。

不知不覺,我走到拍攝場地外,顧憑渾身狼狽,被「亂臣賊子」摁在地上扎。

血是假的,劇情是真的。

痛是假的,回憶是真的。

我長眠地下,所以顧憑在人間找不到我。

在我離開後,他自己一人經歷了朝代的翻覆,背負著罵名。

「無能昏聵」這樣的評價,是每個亡國君主都會歷的劫。

所以他才說,他被老年人罵過,也被年輕人罵過。

可我知道,顧憑做得很好。

山河傾覆,不是一個人的錯。

22

「小李啊,你不是休息嗎?怎麼?想顧憑了?」

導演意味深長地朝我笑笑,我第一次,讀懂了他眼底的深意,深深對他鞠了一躬。

導演一愣,瞬間像是想通了什麼,連說三聲好,興致大漲。

顧憑結束後,快步走出,他的胸前還掛著血漿,髮絲略顯狼狽。

我吸吸鼻子,忍住哭意,扯出個難看的笑:「嘿嘿,我來接你下班。」

顧憑有些遲疑,「卿卿,你……」

一句卿卿像點燃了引線,我笑容淡下去,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急喘幾口氣,突然「哇」地哭出來,把現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心疼地不得了,像個樹袋熊撲住顧憑,「你是我的心肝小寶貝……」

顧憑攬住我,四處看了一圈兒,跟周圍人解釋:「不好意思,女朋友想我了,失陪。」

我聽見後面有人痴痴地笑,也不嫌丟人了,滿心滿眼想著如何彌補顧憑。

「我的乖寶……我的……我的……」

奈何我詞彙量實在不豐富,只聽小桃叫過程子林這些。

顧憑笑了,「今天是怎麼了?離開一會兒這麼想我啊?」

我用他的髒衣服擦鼻涕,順便把幾張紙往顧憑手裡一塞,「是不是你?」

天陰陰的,醞釀著一場雪。

顧憑看見內容,笑容收斂乾淨,「知道你會哭,所以沒想讓你知道。」

我小嘴一撇,眼看又要哭,顧憑低頭,熾熱的唇落下來。

「想看陪葬品嗎?每一世我都攢,夠你揮霍的了。」

如果世界上有東西能止淚,那一定是錢。

我撲哧笑出個鼻涕泡兒,又哭又笑,「哈哈……那一定很多錢了……」

23

幾個月後,這部戲順利殺青。

得益於顧憑,我在娛樂圈也算小有名氣。

可我不服輸啊,我請了專業的老師教表演,演技突飛猛進。

新劇上線,評分水漲船高。

我靠一己之力幫小桃還完了貸款。

等我們從橫店回到西安,正值 1 月,天氣巨冷。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雪,我凍得牙齒打顫,一個勁兒往顧憑懷裡鑽。

小桃從包里挑出親手織的圍巾,給程子林帶上,緊接著頻頻給我使眼色。

顧憑給我戴正帽子,捧著我的臉問:「我怎麼沒有?」

他本來也可以有的,但我不小心扯禿了毛線,那條圍巾現在奇醜無比。

我不想讓顧憑失望,咬著牙,把丑圍巾從包里翻出來,動作飛快地給他纏在脖子上,甚至還打了個蝴蝶結。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笑了。

顧憑無視周圍的笑聲,頂著蝴蝶結圍巾,親了我一口,「走,領你回家。」

他的房子是真大啊,房間正中,掛著一個女子的水墨畫,我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在斜下角還有一個熟悉的落款,是顧憑的。

「你什麼時候畫的?」

「很久以前了。」顧憑脫掉大衣,給我搓了搓凍紅的耳朵,「想吃羊肉泡饃嗎?」

「想。」

我什麼都吃,從不挑食。

自從冷宮挨過餓後,就長記性了。

顧憑系上圍裙進了廚房,他在一邊忙活,我就在邊邊角角里搜羅,翻出各種各樣的零食,激動的滿屋亂跑。

顧憑一把撈住我,嘆氣道:「在小桃家看見你的時候,像個難民,現在像個強盜。」

我撕開一包薯片,心滿意足,「我哪裡像難民了?」

「瘦瘦小小的,像剛逃荒回來,抱著人就哭。」

「這不是表忠心嗎?」

顧憑一愣,慢慢眯起眼睛,「合著你以前,在我面前都是演戲?」

「昂!伴君如伴虎,你說呢!」我艮著脖子反嗆回去,絮絮叨叨數算顧憑的不是,「我每次跟你吃飯,盯著你面前那碟小豆糕,你又不吃,還擺著,擺著也不給我!我娘送進宮裡的吃食,你也扣下,罰我禁閉。還有,你不許我調戲你!不許摸你,多看一會都不行!」

顧憑奪過薯片扔掉,一把將我抱住跌進床里。

我摁在他胸前,「幹嗎?你還想教育我?法治社會,人人平等。」

顧憑一翻身,將我撲倒,笑著說,

「愛妃虎成這樣,沒被人毒死算運氣好。像你這種笨蛋美人兒,在 21 世紀,才養的活。」

我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他到底在誇我還是罵我,徒勞地推推他,「我餓了。」

「好,吃飯了。」

說完,我就被顧憑吃干抹凈了。

24

自從知道能用電腦看歷史,時隔半年,趁著顧憑出差,我才敢打開電腦。

殘忍的現實,落在後世人眼中,不過空泛的寥寥數語。

鮮血和生命掩蓋在墨跡之下,銷聲匿跡。

顧憑的父皇在位時,因重賦稅徭役,民怨四起,暴亂頻繁。

顧憑便是在這個存亡之秋繼位。

他拾起父皇丟下的爛攤子,收拾過半,積重難返。

7 月,皇后外戚勾結叛軍,挑起民怨,中旬我便被皇后誣陷,幽居冷宮。

不到半月,外戚發動政變,顧憑率禁衛軍拚死抵抗多日。

7 月下,我偷吃丹藥,被李氏一族接出宮中,葬於京郊李氏祖墳。

又過三日,顧憑葬身叛亂,死無全屍。

原來,我下葬後,他也不過活了三日。

史書上只有簡短一行:亡國君主——顧憑。

刀砍在身上,很痛吧?

我仍然記得進宮那天,顧憑拉著我的手,站在宮牆之外,說:

「卿卿,一入宮門,你我便都不在是自己。若天下太平,我定不負你。若有一日山河傾覆,我拿命來抗,換你活著走。」

我信,如果沒吃丹藥,那日我一定是被李家活著接走的。

哪有什麼帝王無情,是亂世無情。

我坐在電腦前,擦掉濕潤的眼眶,接到小桃的電話:「娘娘,顧老師跟你聯繫了嗎?」

我愣了下,「沒啊,怎麼了?」

「程子林說他們剛到目的地,遇上山體滑坡,顧老師的車在後面,失聯了。」

我騰地站起來,渾身掉入冷水般,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

「好,小桃,我……我給他打電話,先不說了。」

我匆忙掛掉電話,給顧憑打過去,是忙音。

短暫的一分鐘里,我嘗試了十幾次,打不通。

我開始坐立不安,在屋裡走來走去,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腦海里。

歷史上的顧憑,每一世都算英年早逝。

會不會跟他帶著記憶轉生有關係?

擁有了永恆的記憶,就要拿壽命來償。

我努力使自己鎮靜下來,翻看汪導的論文,無一例外,死於二十歲。

可今天是顧憑二十五歲的生日,他早活過了二十歲。

一定能平安無事。

每晚八點,顧憑會給我打來電話。

如果他沒電了,會去沖,手機壞了丟了,會去買,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聯繫我,不要給他添亂。

從黃昏到月升,時鐘的指針滴答走過,我嘗到了等待一個人的痛苦和煎熬。

8 點過了,手機靜悄悄的,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我睜著眼,徹夜不眠。

直到東方露出魚肚白,我僵硬地轉動脖子,眼中倒映著冉冉升起的夕陽。

天亮了啊。

打開手機,新聞鋪天蓋地,提醒我,顧憑可能遇難了。

更有人打到我的手機上,採訪我的感受。

他們的鈴聲一次次叫我升起希望,又陷入更深的絕望。

我嗓子紅腫疼痛,聲音嘶啞,接起最後一個電話,說:

「求你們,別打了。把線留給顧憑好嗎?我在等他。」

我拉黑了第一百個電話號碼,無力地捂住眼,除了小桃,顧憑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

我躺在沙發上,不吃不喝不睡。

電視上滾動播放著救援進展,我傻乎乎地盯著螢幕,期待又害怕。

到了第三天,我接到了一個來電。

我以為和尋常的採訪電話一樣,不抱任何希望放在耳邊,一句話沒有說。

「卿卿……」

這一刻,時間都靜止了。

窗外的枯樹枝無聲搖晃。

沙啞疲憊的聲音擊潰了我的心防,我咬著手背,顫抖著哭了。

「卿卿,別怕,我馬上就回去。」

我壓著嗓音,「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25

放下電話,我跪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三天,度日如年,我提心弔膽,夜不能寐,這一刻,才算徹徹底底放鬆。

確定顧憑安然無恙後,我倒頭昏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黃昏,我睜開眼,看見坐在床邊一臉憔悴的顧憑,突然爬起來緊緊抱住他。

「你會不會早死啊?」我問出了心裡的擔憂。

顧憑輕輕拍著我的背,「不會了。」

「真的?」我兩眼發腫,只能虛著眼睛看人。

「真的。」

我揪著他不敢放開手,顧憑摸摸我汗涔涔的額頭,上床來和我抱在一起。

我在他胸口拍了拍,「顧憑,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所以要給我愛你的機會。」

西安又下雪了。

這一年的冬天總在下雪。

我想到了長安的冬天,那一年我蹲在皇宮角門拉住他的衣角,見到他第一眼。

那天是先帝下葬的日子。

他著白衣,神情平靜,「小姑娘,我沒有家人了,一天沒吃飯。」

我把爹爹的飯給了他,從此他成了我的心上人。

「顧憑,春天不遠了,我想跟你看很多個春天。」

顧憑輕輕吻住的我額頭,「放心,我們會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

終章(因果 顧憑視角)

我繼位那天,長安的雪三日不化,父皇頭七已過,接受群臣拜見後,我要扶靈出宮。

朝政被林氏把攬,我一個傀儡,站在哪兒都無所謂,因此一路上,也並無人發現我不見了。

途徑角門,突然伸出一隻手,力氣挺大,將我拽住。

「敢問……公子認識李太傅嗎?」

門後,悄悄探出一個小腦袋,漆黑圓亮的眼,皎潔如雪的白膚,唇紅齒白,俏麗多姿。

我停住腳步,想聽她往下說。

她往我手裡塞進一個籃子,「勞駕,我爹爹一日沒用飯了,你能給他帶著嗎?」

手裡的食盒柄熱騰騰的,冰天雪地里,小姑娘頭頂蓋滿了雪,像畫本里的地精,滑稽可笑。

我一下就猜到她的身份,李霂。

李太傅的掌上明珠。

父皇臨死前,幾次三番要我娶的女人。

娶了她,才能牽制林氏。

我蹲下,和她縮在一處,「我也沒吃。」

她先是張大了嘴,露出一個「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的眼神,隨後眼底慢慢浮現憐憫之色。

糾結半天,鬆了口,「那你也吃點吧,瞧你怪可憐的,家裡人沒給你送飯嗎?」

我家裡人都死絕了。

這國交在我手上,不是被篡位,就是被滅國。

我輕描淡寫地說:「我沒有家人。」

李霂露出個難過的神情,當著我的面把食盒打開,「你先吃吧,我回家給爹爹再拿一份兒。」

她披好斗篷,撲落頭頂的雪,像夜晚活潑的精怪,一眨眼消失在夜色。

那盒東西,我到底沒吃,讓身邊的人喂了野狗。

一日過去,野狗活蹦亂跳。

暗探來報,李太傅沒吃上李霂送的飯,過了點,李家人去送的。

我攆著手裡的菩提,多問一句:「為何?」

「李小姐急著給李太傅送飯,扭傷了腳,從台階上摔下去了,摔得不輕呢。」

李家我要拉攏,這便是很好的機會。

那日我微服出宮,來到李府。

李太傅受寵若驚,我掃了一眼,笑著問:

「聽說,貴府小姐病了,她於我有一飯之恩,朕該親自瞧一瞧。」

話落,李太傅的臉僵了僵,想來明白她女兒未來的命運。

此刻入宮,跟了我,是禍。

然而他是忠臣,沒法拒絕我,默默領著我去了。

我到院子裡的時候,李霂在放風箏。

腿上包成粽子,上半身還能端著瓜子兒嘰嘰喳喳指揮風箏往哪兒飛。

實在是……熱鬧得很。

我不自覺地笑了。

小姑娘白得發光,笑容燦爛耀眼。

我猶豫了,她的閨閣一旦踏進去,我便把她的命運捏在自己手上。

當生殺大權一旦掌握在劊子手手中,落刀都會猶豫半天。

國要亡,何必多搭一個人。

我有半刻的良心發現,自嘲地笑笑,挪開步子,往回走。

剛走半步,身後傳來脆生生的聲音,「哎,你來了?」

那一刻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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