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反應,夏思妍猛地一把扯下吊墜,我憤怒地伸手去搶。
「還給我!」
她卻故意步步後退,直到我抓到吊墜緊握在手裡,她手一松,我腳下一滑,整個人扎入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包裹,我拚命掙扎,水花四濺間,我聽到廖潯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渺渺!」
隨後他毫不猶豫地躍入海中。
我體力不支,漸漸開始下沉,那條巨大的鯊魚出現在我身邊,輕輕用身體托起我,帶我浮出了水面。
「小貓咪!」
我竟然能聽懂鯊魚的話。
「咳……咳……」
我吐出口中咸腥的海水。
「你是?」
平素我吃魚太多,難道最後要被魚給吃了?
「小貓咪,我是蜉蝣,你還記得我嗎?」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你鬧這麼大動靜,不會就是來找我吧?」
「當然是找你!本來我已經消散了,但因為上次我們救了一個女孩,神明又給了我這個新的生命體。」
「神明讓我問你,還想當人嗎?」
我看了眼還在水中呼喊著我名字的廖潯。
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這些年,心中竟滿是苦澀。
想起當年初見,他和夏思妍在姻緣樹下親昵無間,當真是佳偶天成。
若是求,怎會不計得失,若是愛,又怎會無所怨。
我閉眼的瞬間,淚水漣漣。
「不想了……」
10.
半年後。
陽光透過寺廟的紅牆和青瓦灑在地上,溫暖而柔和。
我伸了個懶腰,毛茸茸的身子逐漸舒展開來,睜開了惺忪的睡眼,順便在地上打了個滾。
晨鐘響起,寺廟的僧人們誦起了他們的早課「一念愚即般若絕,一念智即般若生……」
我輕巧地跳到姻緣樹上,又是一年好春景,滿樹梨花白,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遊人中有個熟悉的背影似曾相識,罷了,可能是我貓眼昏花。
神明那日見我灰溜溜的回來,淡然一笑。
他提起我當人的三劫。
第一劫是被拐後遇到的天災泥石流。
第二劫是被精神病人亂刀砍的人禍。
第三劫是自己的人身衰弱,先是脫髮、掉牙,接著乏力、嗜睡最後會耳聾眼瞎動憚不得。
我暗自慶幸,還好離開廖潯的時候不是殘廢。
他曾說我的那雙眼睛最漂亮,清澈明媚,燦若星辰。
那天在海里,我說完不想當人的一瞬,身體立即縮小變回了貓,手中緊緊握著的吊墜掛在了脖頸上。
我讓蜉蝣激起了一個浪花把力竭的廖潯拍上了船。
廖潯被重重的甩在甲板上,人也昏死過去。
我一顆心懸了起來。
「放心,他死不了!」
夏思妍、蕭哲燾還有廖潯的姐姐手忙腳亂的圍了過去。
「蜉蝣,能不能把那三個人扔進海里?」
我是一隻小心眼的貓,除了喜歡的人,欺負我的,都要睚眥必報!
蜉蝣不僅把他們三人甩進了海里,還惡作劇的張開血盆大口追著他們遊了幾圈。
蜉蝣用它的鯊魚身子把我推到了一艘輪船下面,我潛入船里悄悄爬上了岸。
我沒有回廟裡,而是先去了醫院。
當我看到廖潯被推進搶救室的時候我氣的想用爪子撓死蜉蝣那條蠢鯊魚。
我在醫院守了兩天,直到廖潯脫離危險。
深夜無人,醫生晚上查完房後,我沿著門縫溜進了病房。
屋內的消毒水味熏的我打了一個噴嚏。
「…渺渺…」
我心下一緊,難道他醒了還認出我了?
床上的廖潯依舊雙眼緊閉,看來剛才是夢囈。
我長舒一口氣,跳上了病床。
我用鼻尖輕輕碰了碰他的手,又用我那粉紅色、柔軟而濕潤的小舌頭,輕輕地舔了舔他乾燥而略顯蒼白的嘴唇。
我叼著那枚平安扣塞入了他手中後溜出了病房。
廖潯,從此世間再無毛渺渺。
11.
一股春風吹過,我在樹上無聊的追花瓣。
無意間從祈福牌上瞥到一個名字。
我用爪子把紅布條拉了幾下,才看清下面牌子上的字
「願廖潯,毛渺渺,歲歲常相伴。」
他……什麼時候掛上的?
有幾滴水落在我的鼻尖上,涼涼的。
我抬頭望去,發現並不是天上下雨,而是幾個熊孩子在樹下拿著水槍對著我噴射。
「喵!」那些孩子看到我瞪著他們,笑得更開心了,手中的水槍射得更猛了。
我甩了甩身體,迅速跑了起來,他們一直追,直到家長出現攔住了他們。
為了清凈,我跳到大雄寶殿的橫樑上舔著順毛,不曾想再次見到了廖潯。
他從不信鬼神之說,此時卻長跪殿內,啞著嗓子祈神顯靈:
「謹愿折壽十年,換得渺渺一個音信」。
他長跪在地,雙手緊握,額頭虔誠地抵在冰冷的地磚上。
廖潯緩緩抬起頭,目光茫然地環顧四周。
不過半年,他竟一臉憔悴。
他瞧見了橫樑上的我,我迅速低下頭,心跳如鼓。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是沒見過貓嗎?
我重新揚起毛絨絨的頭,打算瀟洒的一跳一躍跑出去。
我踮起腳尖的時候一個沒踩穩,徑直掉了下去。
廖潯再次接住了我。
「乖,別怕。」
他把我緊緊抱在懷裡,撫摸著我的頭頂,我的眼眶瞬間濕了。
「渺渺……」
這一聲,嚇的我貓毛都豎了起來。
後來他又低聲喚了幾次,我才知道他是無心喚出。
我現在不能說話,今後也不能再變成人。
我看了那麼多電視劇,聊齋告訴我所有的人鬼、人妖戀最後都會BE。
他現在傷心,不過是多年的習慣,習慣了生活中有毛渺渺罷了,慢慢他會遇到適合的人,結婚生子一生圓滿。
「喵…喵…」我揮著爪子警告他放我下來。
「小貓咪,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去?」
回去幹嘛?家裡蹲嗎?
沒錯,自從有天晚上我出去教訓幾個虐貓的小混混被他逮了個正著,他就再也不讓我晚上出門。
還有一次,我領了一堆流浪貓回家,他眉頭擰成了一個麻花,好說歹說最後才同意我養了大黃。
他不讓我用手吃東西,不讓我光腳滿地跑,不把我介紹給他的朋友,只讓我乖乖在家等他。
當人八年,我唯一熟悉的人就是他,還有居心不良的蕭哲燾。
「喵!」
這聲叫幾乎是吼,是的,我不願意。
我虛張聲勢地揮舞著爪子,他依然把我緊緊箍在懷裡。
他一直抱著我走到寺廟門口,依依不捨地把我放了下來。
我頭也不回地跑走,一口氣跑到廟裡最高的建築,藏經閣的屋頂。
我目送廖潯下了山,直至從視線中消失。
如果我知道,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他,我肯定會乖乖和他回去。
12.
做了八年人,養成了手機癮。
即便變回貓,我也時常在廟裡蹭手機看。
這天,我又忍不住在一個女孩的手機螢幕上瞄了一眼。
「……據悉,昨日青潭隧道塌陷,死者有四名,其中一人是本市廖中集團知名青年企業家廖潯……」
我整個身子不穩,險些從屋檐跌落。
螢幕上一閃而過的黑白照片分外熟悉。
女孩感嘆「好帥啊,可惜了……」
廟裡的鐘聲悠然響起。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為他哀悼。
我蜷縮到廟裡的角落,淚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我的心裡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剜著,一刀一刀的凌遲著,被割的生疼。
也不知道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過了多久。
廟裡新來了一隻黑白相見的奶牛貓。
它似乎對我有著特別的興趣。
無論我走到哪裡,它總是亦步亦趨,緊緊跟隨。
我在屋檐下曬太陽,它便擠過來,用那溫熱的身體蹭著我的背。
我在佛堂內閉目養神,它便跳上供桌,用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我雖習慣了獨處,卻也並非不近貓情。
我嘗試躲,也總能在不經意間被它找到。
它甚至睡覺還開始緊挨著我睡。
我被它纏煩了,揮著爪子撓它,它也只是委屈地叫一聲。
一天夜裡,我實在忍不住,猛地揮爪狠狠撓了它兩下。
它疼得叫了一聲,抬起頭瞪著黑溜溜的貓眼看我,眼裡滿是委屈。
「渺渺…」它突然叫出了我當人時的名字。
我愣住了,盯著它的眼睛,漸漸地,我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一個令我魂牽夢繞的影子。
「廖潯?」我不可置信地問道。
奶牛貓靜靜地看著我。
「是我。」它輕聲回應,聲音里滿是溫柔。
我的心猛地一震,撲到他身上,淚水再次湧出。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哽咽著問。
「你為了我可以變成人,我為什麼不能為了你,變成貓呢?」
13.
番外:廖潯視角:
我第一次見到毛渺渺,是在嘈雜的酒吧里,她突然撲在了我的身上,看著我的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如小鹿般,燦若星辰。
我錯愕於她的美貌,對她奇怪的舉動多了幾分本能的提防。
我看到她手上還紋了我的名字,又想是不是和我同名同姓的人欠了她的情債。
她開始抱著我的腿哭,我一時間心生憐惜,心裡也被揪了一下。
後來她暈倒,我慌忙送去了醫院,那是我第一次抱她,輕輕的,軟軟的。
我只當她是失戀,腦子受了刺激,錯認了我。
她那麼年輕漂亮,竟然甘心在我們公司當起了保潔,還每次都是挑最累的干,每天都是最後下班。
有別的男人打她的主意,聽說還被她修理了一頓。
後來,集團出了事故,人群中衝出精神病亂砍一通,她不怕死的把我護在身下。
從未有人如此待我,我談了五年的女友為了自己的學業說走就走,我的所謂親戚朋友也都在各種利益權衡。
慢慢地,她成了我圈養起來的金絲雀。
我讓她的世界變的只有我一個人。
我知道她頭被撞失憶了,有時候我會怕她想起來,突然離開我。
就像思妍一樣,說愛我的時候非我不嫁,去機場的時候頭也不回。
所以我給她的手機里安裝了定位,那樣我就可以永遠找到她。
當我看到她突然脫髮,牙齒掉了,嘴角滲血,還先擦了我的嘴角說把我蹭髒了時,她的懂事刺的我的心生疼。
思妍回國後開始作妖,幾次去公司約我,甚至開車直接攔我。
我已經明確告訴她,我曾經確實喜歡過她,可如今我的心裡只有渺渺,以後也只有她,容不下別的人。
家裡人施壓,逼我娶思妍,並揚言不然就除了渺渺。
我只能以退為進,暫時疏遠渺渺。
可當我那晚找不到渺渺,又在橋上看到一個陌生人吻了他。
我的心莫名湧出一股怒火,我用理智壓了回去,我擔心那是她曾經的戀人。
還好,不是。
思妍生日我從沒打算去,但是我手機看到渺渺的定位竟然變成了海上。
我預感不妙,立即趕了過去。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渺渺不知道,她手裡攥著那枚平安扣是我母親的遺物,是要「留給兒媳婦」的。
我在醫院裡迷迷糊糊中感覺渺渺來過,醒來時手上多了那枚平安扣。
所以即便所有人都說渺渺死了,說她被鯊魚吃了,我都不會信,我的渺渺怎麼會死呢?
我瘋了一樣滿世界找她,期盼著我的渺渺回來。
最後,我甚至寄於神明。
直到我在寺廟見到那隻白貓。
渺渺曾說自己是那廟裡的白貓,小時被我所救,所以心繫於我。
我當時只道她是電視劇看多了。
可是它和我對視的眼神,還有明顯的不自在,怎麼看都不是只普通的小貓。
它選擇留在寺廟。
我出車禍的瞬間,神明現身,過電影般在我腦中放了渺渺是怎樣由貓變人然後一步步找到的我。
我看她緊閉著眼睛咬著牙把我的名字燙在掌心。
傻貓下山第一次攔車問他們認識「廖潯」嗎?
對方不懷好意地笑著說認識。
然後迷暈她後開始動手動腳還把她五花大綁的準備賣到山裡,山路上發生泥石流,渺渺被掩埋後被人及時救了出來。
頭部身上多處骨折不能動,一直在醫院住著….
我看著渺渺此間種種,心疼的喘不過氣來,我何德何能,讓她為我至此。
我祈求神明,願化為貓,與渺渺,歲歲常相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