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逐漸有傳聞說,聞名於京畿世家豪門的「華章書肆」,竟然自甘墮落,與下賤人為伍。
這話聽來頗為堵心。
我派人打聽之下才得知,原來出自「衡蕪書坊」。
彼時「華章書肆」蒸蒸日上,「衡蕪書坊」便數次派人扮作書客,進店來打探消息。
有好幾次被掌柜的認出來,讓人趕了出去。
後來,他們效仿「華章書肆」的布置規劃,專門停業改建了一番,重新開業。
誰知不只被嘲笑珠玉在前,木櫝在後;還被譏諷「東施效顰」。
想來他們記恨已久,能做出這種卑劣之事,我也不稀奇。
受流言影響,東市的店面清冷了許多。
以前常來往的世家娘子們,好久都沒有出現。
倒是一個我完全沒想到的人,出現在了書肆中。
鄭恆來的時候,我正在後院畫花箋,掌柜進來說,鄭郎君來了。
我頗感意外,愣了愣,放下畫筆走出書房沒幾步,就見他站在月洞門前,打量著芭蕉樹下的兩隻仙鶴。
霎時,一股心虛浮上心頭。
那時我急需兩隻仙鶴布置後院,但市面上模樣標緻的仙鶴並不好找,於是我便將主意打到了禮部尚書府。
尚書府的後院養了兩隻仙鶴在花圃里,我早就看見過。
但那是鄭恆費了不少的心力搜羅回來,派專人精細養著的。
那時鄭恆出了公差不在府中,我便徑直找到了舅母。
舅母疼我,說:「無礙,你喜歡,我就派人給你送去,恆兒那裡我去說。」
如今正主兒來了,我自是有些不自在的。
於是我試著問:「表哥,要不我派人給你送回去?」
他卻轉眼看來,說:「不用了。」
又說:「你這園子布置得不錯,就讓它們在這裡吧。」
後來,他又問我需不需要幫忙。
我反應良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竟然想幫我。
我問他,準備怎麼幫我。
他說,他先可以找幾個友人上門照顧生意,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才說,書肆若周轉不開,他那裡倒還有些銀錢,可以拿來幫我應急。
我想了想,不說他的方法治標不治本,若說到銀錢周轉,我勉強還能應對。
所以我多謝了他的好意,委婉地拒絕了他。
他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起身告辭。
送走他後,掌柜走到我身邊,小聲地建議我關掉西市的分店。
我明白他的顧慮,但我認為,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協的。
於是,我將主意打到了京都之外。
我去了江南,在繁華之地開了另一家分店。
此舉於我而言,無異於置之死地而後生。
因為我將之前大半年所賺的銀錢,全都用在了這家分店上。
誰知結果卻反響平平。
自古以來,江南多出文豪巨匠,各樣的書肆特別多,一條街上就能看見好幾家。
所以,「華章書肆」一開業就需要面臨巨大競爭。
況且我還初來乍到,對此地不甚熟悉,更加舉步維艱。
好在書肆在布置上還算獨具匠心,勉強能吸引一些客人進店觀望。
但想要恢復以往在京都那般盛況,很是艱難。
與此同時,京都的兩家書肆也開始入不敷出,支撐不了多久了。
但我沒有時間憂慮。
我將精力全都用在了江南分店上,心裡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若是支撐不下去,便只能先將東市的書肆先盤出去,用來周轉。
大不了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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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後,江南的書肆終於上了正軌,好歹收支平衡了。
而東市的書肆,我已讓人掛上了出售的公告。
恰逢舅舅壽辰,我便將店鋪交給了掌柜,囑咐了諸多事宜,啟程回了京都。
然而我還沒進城門,早已守候在城外的總店掌柜就跑了過來,興奮道:「東家,您終於回來了,咱們的書肆有救了!」
我到東市的時候,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之前在這裡看書的趙娘子。
不過她現在大為不同了,衣著首飾皆講究了許多。
而最顯眼的其實是她身邊身著綠色官袍的男子。
竟是不久前才科舉及第的新科狀元郎。
也是趙娘子之前,時時掛在嘴邊的郎君。
我心中正疑惑,這次科舉的狀元不應該是張生嗎,怎麼變成了他?
就見他上前一步來,拱手道:「小生聽聞東市有『華章』,西市亦有『華章』,但『二章』差距頗大。彼時拙荊回家,時常說起『華章書肆』的東家,是一個尺度皆宜,樂善好施之人,不以貧賤欺人,不以富貴諂媚;又聽坊間傳聞,『華章書肆』是一個極有風骨之地,不墜讀書人的名聲,當時小生便有心登門拜訪,只耽於制藝之事。今日小生特意往西市一趟,見『華章書肆』雖樸素簡單,卻人流如注,其中皆為苦心求學之輩。小生以為,先生為我輩讀書人苦心孤詣,思慮深遠,不求回報,頗具聖人遺風,心中感佩萬分,故特此前來拜會,望先生勿怪。」
頓時,我內心如枯木逢春。
之前的堅持都有了意義!
我垂眸笑了笑,說:「您太客氣了,狀元郎如今可是正七品的官老爺了,在我面前,一口一個『小生』的,這不是讓我無地自容嗎?再有,我也擔不起『先生』二字,不過一個普通商戶罷了。」
「華章書肆」就這樣起死回生。
彼時流失的客人逐漸回來。
不僅那些個貴婦娘子們再次登門,就連與狀元郎同科的進士老爺們,也紛紛慕名而來。
一時間,『華章書肆』的景況大勝從前!
不僅東市總店,連西市分店也有多人慕名前去觀望。
其實西市分店的人流量一直很大,其中大多是出身不顯的讀書人。
他們聚集在那裡看書找書,交談制藝事業的想法,辯證諸子百家的思想,各抒己見,侃侃而談。
彼時,還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光,吸引許多感興趣的讀書人前去觀看、駐聽。
就像是從西市的喧囂中分離了出來,成了另一處獨立於世的小世界。
每次看到那種景象,我都會越發堅定心中所想。
初心不忘,迎難而上!
東市掌柜喜笑顏開地對我說:「還是先生有見識,虧得沒聽小人的,沒有關了西市分店呢!」
他以前都叫我東家,如今也跟著狀元郎改口,叫我「先生」了。
但我沒想到,就連經常在西市店裡看書、辯證的讀書人,都改了口,叫我「崔先生」。
每次聽見,我都感覺很心虛。
我如何擔當得起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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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章書肆」的名字口耳相傳,很快就傳出的京都,還傳到了江南。
江南分店的生意頓時峰迴路轉。
許多人專門找到「華章書肆」,想問清楚是不是出自京都的「華章書肆」。
得證後,又有人想見我。
只因我身在京都,還有人因此專門來信,說對我慕名已久。
還有人在信上調侃說,崔先生不能偏心老大、老二,小么兒也要顧念一下的嘛!
我看了哭笑不得。
其言外之意,就是催我快回江南。
本來舅舅壽辰之後,我是打算去江南一趟的。
可突然發生了一件事,阻止了我的腳步。
當初狀元郎易主,我還心道怎麼不是張生?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一世,張生中了探花。
我不知道這種改變從何而來,只覺得,與我沒多大幹系。
誰知,坊間逐漸出現了有關於我與張生的流言。
當初張生解普救寺之圍的事情被翻了出來,不過說法卻變了樣。
有人問張生,當初不是心儀前相國之女崔娘子嗎,為了她還特地下書白馬將軍,解了普救寺之圍,怎麼如今高中探花郎,卻不去求娶呢?
張生的解釋是:「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於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貴,乘寵嬌,不為雲,不為雨,為蛟為螭,吾不知其所變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據百萬之國,其勢甚厚。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眾,屠其身,至今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出自元稹《鶯鶯傳》)
我不禁嗤笑。
當初分明是他被我和母親揭穿了真面目,轟了出去。
如今卻將我說成妖孽,而他變成了迷途知返的忍性君子,為了克制自己不願意娶我。
這還不算,竟還將我比作妖孽,比作妲己,比作褒姒。
還說什麼自己的德行不足以戰勝妖孽,所以只能克制自己的感情!
可他這樣負心薄倖,將女子當作排遣寂寞的工具的畜生,又有何德行可言?!
只是他話說得冠冕堂皇,面上又一副風光霽月的模樣,再加上他才高中探花郎不久,正是風頭極盛的時候。
一時間,好多人都信了他的鬼話!
逐漸,好事者上門,圍在書肆門口,揚言要見見我這個「妖孽」到底長什麼模樣。
更有甚者,當眾出言調戲道:「崔娘子果然生得一副傾國傾城之貌,合該養在深閨之中,讓人獨賞才是,還窩在這兒做什麼生意啊?不如跟了郎君我去,以後吃喝不愁,穿金戴玉的多好?大夥說,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此話一出,引起周圍一眾附和調笑聲。
我站在書肆門口,冷眼看著這群道貌岸然、落井下石的虛偽小人,心境便不怎麼美妙。
重活了一世,我早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女子若生了一副好相貌,卻不自愛自立,便是自甘墮落。
就像上一世的我,即便有紅娘的攛掇,張生的蠱惑,但終究是我自己意志不堅定,與他無媒苟合,這才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是以,這一世,我痛定思痛。
我既不想報復張生和紅娘,也不想再耽於情愛之中。
我只是想將他們驅除出我的生活,努力活出新的生命。
然而,這並不代表別人攻擊我,我不會反擊!
我輕笑道:「世間許多郎君,以為小娘子不願跟隨他,是因為他財不豐盛,於是便將緣由都歸咎於小娘子身上,說她們貪慕富貴、愛慕虛榮。今日看來,其實不然。郎君可知,其中因由,到底是為何?」
那人和眾人皆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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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繼續道:「是因為他們不但面相醜陋至極,心思還污穢不堪,所以稍有見識的小娘子,自然看不上眼。然而,小娘子若不願意,有些銀錢富足的郎君,便素喜以財勢逼人,也不過更顯自己的粗鄙和狹隘,跟那樑上小丑又有何區別?而那些個憑仗自己讀過些聖賢書,就心思不正,又自覺高人一等的,便利用口才造謠汙衊,毀人清白,也不過以此自證,他自己是正直人,可這不也恰好反證了,他把書讀進了狗肚子裡嗎?說來可笑,像這般既品行不端,又面丑心歪的郎君,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和臉面,立於眾人面前,自以為是,自誇德行呢?若有人拿尺子來量度一番,那臉皮怕是比京都城的城牆還厚上幾分的。」
我這番話,無疑將面前這人和張生一起罵了進去。
那人氣極之下,擼起袖子就想衝上來,卻被一陣叫好聲打斷。
原來,不知不覺間,經常光顧西市分店的讀書人,已經聞訊趕來,統統圍在外面。剛才我那番「高談闊論」一出,他們便帶頭叫起了好,鼓起了掌。
而後,便紛紛叫囂,讓那人快滾!
那人見人多勢眾,溜之大吉。
而彼時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早就賊眉鼠眼地鑽出了人群。
這件事以後,我便在店鋪門口掛了一張牌,上書:「財勢逼人者向左轉,品行不潔者向右轉。」
牌子剛掛上去,身後就冒出一道聲音:「這是何意?」
我轉身一看,是這段時間出現得有些頻繁的鄭恆。
我指了指左邊的道路:「那邊有座山,山裡有座廟,廟裡有很多小乞丐,錢多了沒處花的,就去散財布施,小店不招待。」
我又指向右邊:「那邊直通護城河,有的人,心已經髒得沒法看了,乾脆跳進護城河洗洗,興許還有救。」
他低聲笑了笑,又問:「那若是『二者兼得』呢?」
我「啊」了一聲,說:「其實他們既不會向左轉,也不會向右轉,他們只會自以為是。哪個以財勢逼人的,會承認自己是在壓迫別人?他們只會沉迷其中,大呼痛快。又有哪個無品無德的,會承認自己品德不端?他們只會虛飾其表,還要將屎盆子往別人頭上端。試問,古往今來,能真正做到『吾日三省吾身』的,又有幾個?」
鄭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手卻指向那木牌:「既然如此,你豈不多此一舉?」
我笑道:「怎麼多此一舉呢?我樂意呀!」
說罷,就轉身進了書肆。
可惜我還「樂意」沒多久,就聽到新科探花郎與御史大夫周大人家的小娘子定親的消息。
彼時才稍微歇火的流言,傳得更盛,說辭也更加離譜。
只因為周小娘子容貌普通,所以她宜家宜室,賢惠端方;而我空有一副好相貌,卻無才無德,只能當個擺設。不怪探花郎棄我而選周小娘子。自古以來,娶妻娶賢嘛。探花郎果然是不耽於美色,隱忍自持的端方君子。
於是,我從個被拋棄的「妖孽」搖身一變,成了個被拋棄的「花瓶」。
總之,我只能是被拋棄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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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肆中同情的目光越來越多。
張生和周小娘子的婚禮也轟動了長安城。
我不禁冷笑。
沒了我,他果然還是如前世一般,沒有任何長進。
那御史大夫周大人,正是這屆科考的考官之一,也是張生的座師兼上司。
搭上座師這條路,他的官場晉升之路,比別人可快至少二十年。
他想走捷徑,我不阻止他。
可是他扶搖直上之時,還不忘踩我一腳,生怕我摔不死,打不碎,這就可惡了。
其實他目的是什麼?
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聲名錦上添花罷了。
只是,一個人,竟可以卑劣到這種地步!
鄭恆找到我說:「你當初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莫不是豬油蒙了心,灰塵污了眼,才瞧上這麼個狗東西?!」
我見他如此義憤填膺的模樣,甚是好笑,卻也承認道:「的確是豬油蒙了心,灰塵污了眼。我做的事,我承擔後果。」
他冷笑道:「你承擔後果?你知不知道,這於你的名聲有何等大的影響?!」
我淡淡說:「我知道。」
他氣急而笑:「他如此造謠生事,汙衊於你,難道你就一點都不在意?!」
我怎麼不在意?
我這不是正在想,怎麼反擊嘛!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就已經自食惡果。
自我塑造的君子形象,也碎了一地。
那是他大婚之後半月不到發生的事。
據說風光霽月的探花郎,竟然在婚前就偷偷養了外室!
而且,那外室還懷了孩子!
探花郎夫人是個狠的。
她在發現之後,先是不動聲色查明一切,然後給那外室灌下了一碗墮胎藥。
事成之後,她又將此事大鬧了出來。
生怕別人不知道張生做的腌臢事。
張生的名聲毀於一旦。
可不久,又傳出一個更令人震驚的消息。
那外室,竟然出身青樓!
據說張生在高中探花郎後不久,就偷偷為她贖了身,將其養在了一處小院落中。
諷刺的是,那時恰好是他與御史大夫周大人家議親的時候!
一時,坊間對張生的唾罵聲此起彼伏。
不知怎麼地,眾人又突然想起了我之前說過的話。
「張珙行事如此荒唐,實在有辱我輩讀書人之風!可不就是崔先生口中那句『把書讀進了狗肚子裡』的偽君子嗎?!」
如此一來,張生之前所造之謠言,不攻自破!
這時,母親特地宴請了京中世家的貴婦和小娘子們:「當初在普救寺,那張生覬覦我女孩兒美色,幾次三番欲行不軌之事,皆被我防備了去,他因此心有不甘,還買通了我家丫頭,又欲行私相授受之事,幸而被我當場識破!彼時我念他的確對我家有恩,便放過了他一馬,只處置了那吃裡爬外的丫頭,不想此人竟卑劣至此,還反過來汙衊我女孩兒。那些話、那些話……當真連畜生也不如!」
又說:「再者,我女孩兒早已與禮部尚書府的大郎君定親。鄭大郎君是何等人物?聖上欽點的翰林學士!有這麼一個清貴顯著的郎君在前,我女孩兒又豈會看上張生那豬狗不如的東西?!」
看得出,母親對張生忍耐已久,如今終於有機會反擊了,當真把話說得一點不留情面。
此話傳出後,流言霎時轉了風向。
一時間,說法分為了兩派。
一派多是認為,張生的確比不上鄭恆,無論讓誰家小娘子來選,都不會拋珠玉而選瓦礫呀。
另一派認為,母親為了維護我,言過其實也是有的。
直到那外室的真實身份被挖了出來,眾人再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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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外室竟然不簡單。
她還有另一重身份,就是我當初的貼身丫鬟,紅娘!
當初我母親對人牙子說,再也不想看見這個欺主賣主的惡僕。
人牙子就將她輾轉賣進了京都,進了倚紅樓。
她後來成了一個頗有名氣的小花魁,在偶然中,與張生重逢。
二人不知怎的,突然看對了眼。
張生憐惜紅娘的遭遇,想為她贖身,還承諾要娶她為妻。
但彼時他還是個應考書生,身上銀錢不豐,紅娘便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供給他。
他也答應紅娘,待他高中之後,為她贖身。
張生倒是遵守了諾言。
只是彼時答應的妻,降格成了外室。
只因為他那時,已經準備娶周家小娘子了。
紅娘美夢成空,但見他已經是探花郎的身份,便決定忍氣吞聲,打算先懷上孩子,再用孩子逼張生迎她進府,至少做個妾室。
誰知,正牌探花郎夫人突然找上門來,還那般心狠手辣,一碗藥就讓她滿盤皆空。
這還沒完。
緊接著,探花郎夫妻和離。
周娘子回了娘家。
御史大夫向聖上諫言,以新科探花郎德行不端,言行不一為由,撤了他殿中侍御史的職。
不僅如此,御史台還查出他當初為外室贖身的錢,是貪污受賄所得!
聖上大怒。
他彼時在金鑾殿上有多欣賞這位探花郎,此時就有多厭惡!
這下,張生不僅被卸了職,還下了大獄。
什麼時候能出來,還未可知。
前不久風光無限的探花郎,一夜之間變成了階下囚。
之前還對我或同情或鄙夷的小娘子們,不約而同找上門來,說:「那張生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不是個東西,虧得我們以前信了他那些鬼話,原來都是假的!他覬覦崔先生美貌不成,竟得不到就要毀掉,當真是個畜生,枉為讀書人!」
「是呢,大婚之前就養外室的郎君,又有何禮義廉恥可言,還口口聲聲說什麼『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我倒是想問問,他當真忍過嗎?!莫不是情感太泛濫,憋都憋不住了吧!」
「這還只是看得見的,咱們看不見的呢?他以前還不知道做過多少殺千刀的事呢!一點不知潔身自愛。像他這種不清白的郎君,換做是我,絕不會要的!」
……
她們在我耳邊鬧了一天,把張生罵了個熱火朝天。
我好不容易把她們請走,鄭恆又春風滿面地來找我,說:「可解氣了?」
我頓了頓,看向他問:「你做的?」
他冷笑道:「哪裡還需要我做什麼,他本身就漏洞百出!」
他說,他只是在張生被罷官之後,好心提醒了他在御史台的同僚一句:「話說那時張生才被點了探花,他為那外室贖身的錢從何而來,頗為可疑啊。」
於是才有了後頭那一遭。
倏忽,我想到了一件事,便問道:「表哥,你不是要退親嗎?這都多久了?怎的?我母親還未來找我?」
鄭恆臉上的笑容遽然凝滯,不大自在地左看右看。
其實,我也是被母親提醒才想起了這件事。
之前母親當眾提及了我與鄭恆的婚約,我就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被遺忘了似的。
直至今日看見鄭恆,我才忽然想起來。
我見他如此,便說:「想是表哥公務繁忙,這才忘了,只是此事耽擱太久,於你於我都不大好,依我看,我們還是早日去找母親,和舅舅舅母,將此事說清楚吧。」
他臉僵如木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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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婚約還是沒退成。
因為江南書肆催得急,又出了些問題,我便著急辭別長輩,出發去了江南。
離開前,我覺得耽誤了退親,頗為不好意思,還特地去找了鄭恆:「表哥,對不住了,我實在是有急事,要去江南一趟,等我回來,一定跟你把這婚約解除了。」
而後,他的嘴角似乎在抽搐?
但那動作只有一瞬,我懷疑自己看錯了,也沒想太多,匆忙離開。
可等我回來的時候,卻被告知,我與他的婚期已經定下了!
我不可置信,跑去找母親。
母親比我更疑惑的樣子:「我兒,你跟恆兒自小定親,如今將你們的婚期定下自是順理成章,只等你孝期滿足,便可大婚,到時候母親和你舅舅舅母,就等著抱孫兒了!」
抱孫兒?
我:「……」我如今只想擴張我的事業版圖!
此次回京,我特意從西邊繞了一圈才回來,其目的就是考察下一個分店的位置。
誰知道,回來就被告知,我要被成親了?
我垂死掙扎:「表哥沒反對?」
「恆兒為何要反對?」
我「哦」了一聲,轉頭去找了鄭恆。
誰知他向我作了一個揖,說:「之前在普救寺的事,我要向表妹道個不是,我那時太過衝動,言行無狀,傷了表妹的心,表妹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與我計較才是。」
我不禁挑眉:「表哥何意?」
他說:「那之後不久,我就派人細細查明了真相,得知誤會了表妹,心中甚是懊悔,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跟表妹道歉。」
「所以,這就是你不退親的原因?」
「自然不是!」他著急道,「不全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我自是認識了表妹為人,還有表妹與眾不同之處,心中感慨不已。一小娘子勝過一眾郎君耳!表妹之堅韌,我感佩不已。若得表妹,恆必珍之藏之,此生絕不負表妹所期。」
我聽明白了,他改變了主意,又想跟我成親了。
不過,我說:「你把我藏起來,我還怎麼經營書肆?若嫁給你,我餘生便只能置身後院之中,實非我所願,依我看,表哥你還是換一個人珍之藏之吧,我不合適。」
音落,他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隨後咬牙說:「成婚之後,你依然可以經營書肆,我並不會攔阻你。」
我想了想:「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