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銳志在必得地望著我:「也許就是因為這枚帶了她血的髮夾的緣故,我總能知道一些有關女兒的事。」
「秦銳,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不去追林瀾,反而來糾纏我。」
「櫻櫻,我們到底是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我又怎麼會對你全無情意。」
「我承認我被林瀾的外貌吸引,但後來我仔細想了很久,我和你才是最適合的,櫻櫻,上輩子嫁給我,難道你不快樂嗎?」
他輕輕握住了我的肩,沉下聲音溫柔地哄騙我:
「你愛我,你很愛我,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們會結婚,會生下我們的女兒小櫻桃。」
「在這個世界裡,小櫻桃不會失去媽媽,也不會從樓上掉下去,她會擁有完整幸福的家庭,你說,好不好?」
在他俯下身要吻我那一瞬,我狠狠推開他,揚起手一耳光就搧在了他的臉上。
秦銳怔了一下,他捂著臉,眸色陰沉:「江櫻,你最好想清楚,你女兒現在還在受苦。」
「是啊,她在另一個世界受苦,受委屈,我無能為力,為什麼我還要愚蠢地在這個時空里重蹈悲劇?」
我望著秦Ŧū́₀銳,真想把他偽善的嘴臉撕碎。
我想起他為什麼非要強迫我繼續和他在一起了。
因為面臨畢業實習的他,忙得無暇自顧。
而他的母親馬上就要因為生病來京治療,輟學的小姑子也會陪同一起。
那一世的我,為了他沒有後顧之憂,親力親為地照顧他的家人。
房子是我租的,秦銳沒有錢,治療費也是我先墊付的,後來,自然不了了之了。
如今他依然一無所有,所以必須要有一個人當牛做馬給他鋪路,自然是我這個上輩子的大冤種啊。
「你不想回去陪著她嗎?江櫻,在那個時空里,我會娶了林瀾,還會再有孩子,至於小櫻桃,一個摔得可能高位截癱的殘廢,你想過她的餘生會怎樣?」
我想回去,我想回去帶走我可憐的女兒,但我不相信秦銳。
往事已矣,不可再追。
「那也只能寄希望於那個時空里,她的親生父親還有一絲絲的良心吧。」
我說完,沒有停留,轉身就走。
手機響了好幾次,我知道梁州遠在找我。
但我現在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他。
若說真的能徹底放下,也只能騙騙別人。
那到底是我的骨肉,是我養了整整七年的女兒。
她生死未卜,在異時空里受盡苦難,但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我只想一個人安靜地待一會兒。
「江櫻,如果我有辦法讓你回到那個世界,回到女兒的身邊呢。」
秦銳的話就像是魔鬼的誘餌,讓我不知不覺停了腳步。
我承認我被秦銳的這句話蠱惑了。
上輩子我就玩不過心思縝密,城府極深的他,被他用甜言蜜語裹挾的虛情假意矇騙了一輩子。
這輩子,我怎樣抗拒提防,卻還是掉進了秦銳精心挖好的坑裡。
「你非要逼我用這樣的手段。」
秦銳輕嘆了一聲,他撫了撫我的臉。
我四肢綿軟,使不出半點的力氣,只能徒勞地睜大眼,望著站在床邊的秦銳。
他拿出手機,對著我各種角度拍照。
又一粒一粒解開我的衣扣。
我想要掙扎,卻沒有一丁點的力氣。
秦銳的動作忽然又頓住了。
「櫻櫻,你拒絕我,除了因為林瀾,是不是還有梁州遠的原因?」
「難怪,難怪上輩子……」
秦銳忽然頓住了,又冷笑了一聲:
「他喜歡你,所以上輩子他一直沒結婚,這輩子,你剛一拒絕我,他就橫插了一腳進來。」
梁州遠啊……
我身上沒有丁點的力氣,腦子卻清醒無比。
方才跟著秦銳離開時,我雖然心裡急迫無比,但還是留了警戒之心。
趁秦銳不注意時,我悄悄給梁州遠發了一條微信。
只有兩個字:哥哥。
那是我們小時候的暗號。
年少的梁州遠曾對我說:櫻櫻,害怕的時候,只要你喊一聲哥哥,我不管在哪都會去找你,去救你。
我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們之間的這個小約定。
但潛意識裡,我總覺得,他一定會來。
直到秦銳解開我最後一粒衣扣,準備繼續拍照的時候。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踹開了。
「櫻櫻!」
我聽到了梁州遠的聲音,恍若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那麼遠,卻又那麼的近。
「哥哥來了……」
仿佛整個世界都驟然安靜了下來。
視線里出現梁州遠的臉,我的心忽然就ŧúₒ落了地。
窩在梁州遠的懷裡,我的身體越發滾燙,面頰一片緋色。
他拿了清涼的礦泉水喂我,我一氣喝了半瓶,卻仍痛苦燥熱地搖頭。
指尖摸索到一片清涼光滑的觸感,讓我仿佛尋到了甘霖。
我忍不住貪婪地一遍一遍撫摸,甚至想要將自己滾燙的身體整上去。
但梁州遠修長的手,卻忽然攥住了我滾燙指尖。
15
「櫻櫻,忍一下……」
忍什麼?
我迷濛地睜大眼,視線里映出一雙漆黑卻又深邃的眼。
我嗅到很淡的清涼薄荷香。
那攥住我手的手指,烙印在我的腕上,像是驟然斬斷了我身體里最緊繃的一根弦。
「哥哥……」
我呢喃了一聲,仰起臉親在了梁州遠的唇上。
「櫻櫻……」
他攥緊我的腕骨想要推開我。
但已經嘗到清涼水源的我,早已失去全部理智。
「哥哥,哥哥給我水好不好……」
我含混不清地呢喃著,掙開他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貼向他,加深了這個親吻……
我躺在梁州遠的大床上,睜大眼看著他,有些不滿意。
身上仍然燙得厲害,抓心撓肝的難受。
梁州遠隨便套了一條睡褲下床,拿了水過來喂我。
但我想要的可不是水。
他似乎有些不敢看我,輕咳了一聲:「櫻櫻……」
我看著他紅透的耳,還有頸側我咬出的痕跡。
心裡越發痒痒起來。
「哥哥,我還要!」
我推開水杯,跪起身再次抱住他。
他垂眸望著我,眼底漸漸漫出無邊無際的溫柔:「好。」
「不要那麼快的。」我哼哼了一聲,聽起來委屈又不滿。
16
梁州遠翻身將我壓在了床上。
「櫻櫻……你最好別求饒。」
天快亮了。
原本灼燙的指尖,終於恢復了正常的溫度。
梁州遠額前的發濕透。
他修長的手指和我的長頭髮糾纏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分開。
「要不要喝水?」他攬著我,聲音溫柔又低沉。
「嗯,要。」
我疲累地說完,忙又抓住他手臂急切解釋:「只是要喝水的,不要別的……」
梁州遠眼底立時瀰漫了大片的笑意。
他俯身親了親我汗濕的額頭:「我又不是神仙……」
我看著他起身給我拿水。
身體恢復正常之後,腦子卻又開始打結。
說實話,小時候不是沒想過將來嫁給梁州遠。
畢竟他長的好看,又對我好。
但後來我們都長大後,他因為父母離異,母親去世的原因,漸漸變得性情冷漠而又寡淡。
我是個歡脫的性子,不喜歡他,也算正常。
可現在,我們發生了最親密的關係。
雖然有外力的作用。
但不管怎樣,我和梁州遠之間的關係,已經有了最實質的變化。
我不得不去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
「在想什麼。」梁州遠拿了水過來。
很自然地將我抱在懷裡喂我。
「梁州遠……」
喝完水,我有點遲疑地看著他:「那個,我們……」
他傾身放下杯子。
卻握住了我垂放在身側的手,十指相扣。
「小時候你說過嫁給我的,江櫻。」
「小,小時候,不懂事……」
我心裡忽然有點說不出的難過。
卻又不知道這難過從何而來。
其實情竇初開懵懵懂懂的時候,我是偷偷喜歡過他的。
但是少女的心思細膩又敏感。
禁不起他的寡言和冷淡。
「那現在呢,現在應該懂事了吧。」
梁州遠握住我的手,低了頭望著我的臉:「櫻櫻,你成年了,成年人做事是要負責的。」
他說完,眼尾洇出了很淡的一抹紅,看起來竟然還有些委屈。
「你不能始亂終棄。」
「你也不能,穿上裙子就翻臉不認帳。」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你會對我負責?」
男人也需要負責嗎?
但我不敢問,梁州遠平日裡有多高冷多難以接近。
這會兒看起來就有多讓人心疼。
「必,必須要負責啊?」
「你不想對我負責?」
「沒,沒有。」Ŧū́₋
梁州遠就那樣紅著眼,輕輕抱住了我。
他的下頜抵在我的肩上,很輕地蹭了蹭:「櫻櫻,我媽媽去世後,我一直都很孤獨。」
「梁州遠……」
想到梁阿姨,我的心瞬間就揪痛了起來。
我小時候,梁阿姨對我別提多好了。
後來她意外去世的時候,我也去送了她最後一程。
當時梁州遠在墓前一滴淚都沒掉。
還有人說他冷血,怕不是命定的天煞孤星。
我忍不住抱緊他,他沒有媽媽了。
沒有媽媽的孩子,又怎麼可能不孤獨,不難過呢。
就像另一個世界裡我的小櫻桃一樣。
她現在一個人躺在醫院,她孤獨嗎,她害怕嗎?
我卻連一個擁抱都不能給她。
「櫻櫻…Ŧũ̂⁹…你哭了?」
「梁州遠,你說這世上有後悔藥嗎?」
「櫻櫻,無愧於心就好。」
是啊,無愧於心。
我付出了真心,真意,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沒有傷害過任何人。
該痛苦的那個人,不應該是我。
就像我喜歡的周星馳的電影一樣。
他的電影里嘲笑諷刺過這世上很多東西。
但從來沒有嘲諷過愛情。
我江櫻,上輩子,這輩子,都問心無愧。
「好人一定會有好報,惡人也一定會有他們的報應,櫻櫻,你相不相信我?」
梁州遠的一雙眼太乾淨,卻又堅定得讓人無法不信服。
我終是點了頭。
梁州遠輕輕摸了摸我的鬢髮:「想吃什麼東西,我去給你做。」
「蛋炒飯,就最簡單的那種。」
他對我一笑:「好。」
17
我想了很久,也和梁州遠商量過。
最終還是決定將手機錄音留下的證據交給警方。
秦銳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今天可以這樣算計Ṭũ₁我,將來說不定還會算計其他無辜的女孩。
他本來已經獲得了一家很出名醫院的實習資格。
將來必定前途無量,如上輩子一樣,在北京站穩腳跟,並紮下根。
但如今他原本唾手可得的一切,卻都因為這些錄音毀於一旦。
全校通報批評,開除學籍。
寒窗數年大學四年,臨門一腳竹籃打水一場空。
警察來帶走他的時候,我和梁州遠站在圍觀的人群里。
秦銳不時地回頭看去,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直到最後,他的視線和人群里我的視線對上。
他忽然激烈地掙紮起來,瘋狂地喊著我的名字。
「江櫻!」
「江櫻你這個毒婦,怨不得你會不得好死,怨不得你女兒會成為殘廢!」
人群里議論紛紛,有認識我的同學,目帶訝異地看著我指指點點。
秦銳很快被警察制服,押上了警車。
但在他上車那一瞬,裝在口袋裡那枚櫻桃髮夾忽然掉了下來。
沒人注意到掉落的小小的發卡。
車子走遠,我走上前,蹲在地上將發卡撿了起來。
上面還有女兒身上的血。
握住發卡那一瞬,我的心臟無法控制地劇烈刺痛起來。
痛楚讓我直不起身,疼得整個人都在痙攣。
「櫻櫻,你怎麼了?」梁州遠嚇壞了,抱起我大喊著讓人打電話叫救護車。
發卡的尖角刺破了我的手心,傷口裡的血,緩慢地洇在原本乾涸的血漬上。
我的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白光在閃,耳邊是金戈鐵馬一般的刺耳嗡鳴。
梁州遠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但我的意識卻好像是被抽離了一般,漸漸陷入了漆黑的混沌。
18
「這怎麼辦呢,醫生說小櫻桃可能會高位截癱,這可是個無底洞。」
視線里的人影一點點地清晰了起來。
我漂浮在半空,漸漸看清了那些人影,是在手術室外來回踱步的公婆。
他們正壓低著聲音小聲地說著什麼。
「要不……」
公公看看婆婆,「要不,算了吧,真的截癱的話,活著也是受罪。」
「唉,真是白疼了她一場。」
「是啊,你說這孩子都七歲多了,怎麼就那麼調皮呢。」
「我看就是她命不好,把親媽和親弟弟剋死了,自己也沒個好結果。」
「咱們兒子遇到她們娘倆也真是倒霉,都四十來歲了,膝下還這樣冷清。」
「老頭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咱們秦銳有兒子,就是那個林瀾給他生的……」
婆婆賊兮兮地環顧四周,趴在公公耳邊小聲說:
「都六個月大了,和咱們秦銳小時候一模一樣……」
「六個月?」公公嚇了一大跳:「櫻桃她媽還沒過世的時候就有了?」
「是啊,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和秦銳才死死瞞著,就是怕你說漏嘴。」
「這,這要是親家知道了,可怎麼好……」
「所以,現在必須要瞞死了。」
我漂浮在半空中,聽著他們的對話,竟然平靜到連自己都震驚。
只是我原本以為,林瀾和秦銳是在我死後才在一起的。
可現在看來,我也真是天真愚蠢。
當初林瀾來北京,我邀請她住在家中時,她和秦銳就已經暗度陳倉了吧。
我現在其實並不怎麼在意這些,只是很擔心小櫻桃。
可我進不去重症監護室,只能一直等在外面。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公婆漸漸不再來了。
秦銳原本一周會來一次,但後來,變成了半個月,一個月。
我聽到護士給秦銳打電話,一遍一遍催他續費。
再後來,我的女兒被送出了重症監護室,渾身插滿了管子,躺在冰冷嘈雜的走廊里。
秦家沒有人來,也沒有人給她續費。
她原本可能會有一線生機,但現在卻被她的至親徹底掐滅了。
19
小櫻桃一直沉沉睡著,很安靜,很乖。
我守在她的床邊,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臉。
只可惜,連這樣微末的心愿都無法實現。
又過了三天,我年邁的母親來了醫院。
她拿出了自己的積蓄給櫻桃續了費。
但仍是杯水車薪。
我看著母親蒼老憔悴的臉,和腫如核桃的雙眼,心都要碎了。
他們曾無數次抱怨我。
但最終卻仍是無條件地接受我的選擇,為我操碎了心。
我是獨女,如今我死了,誰給他們養老送終呢。
母親坐在櫻桃的床邊,抹著眼淚絮絮不停。
「櫻桃啊,外婆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你媽媽去了,你外公現在還病在床上起不來,他不能來看你,可他心裡想著你呢。」
「外婆沒本事,沒有賺大錢,不能救你……」
「外婆真想替你疼,真想替你躺在這裡啊……」
我死了,我連哭都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