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阻止,只懶懶地靠在床頭。
「這麼喜歡槍?」
「你知道的,上次那件事後,我一直沒有安全感。」
「摸摸你的枕頭下面。」
我半信半疑,手在枕頭下摸到一個冷硬的東西。
是把手槍。
和瞿雲深的那把一模一樣。
我驚喜地撲進瞿雲深的懷裡。
他揉亂我的發頂。
「開心了?不過你的這把還沒裝子彈。」
「誰把槍放枕頭下啊,好嚇人。」
他捏著我的臉頰笑我膽小。
多米諾骨牌一張一張地倒下。
此刻已經來到了最後一張。
瞿雲深在我身邊沉沉睡去。
我看著窗外晨光熹微。
握著手裡的那把槍,在清晨濃重的霧裡出了門。
我不知道有沒有驚動那些保鏢。
他們像鬼魅一樣。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上班什麼時候下班。
我來到了昨天的那個廢棄工廠。
我本不想在今天就結束這一切。
可瞿雲深送上的那把槍,就像是一針催化劑。
今天換我等候他多時了。
他來的時候依舊吊兒郎當。
嘴裡嚼著檳榔。
我能聞到他嘴裡噴出的酒氣。
我嫌惡地把裝了五萬塊的包丟在他面前。
不想靠近他一步。
「拿了快滾。」
他像沒尊嚴的乞丐,蹲在地上數錢。
他如同擁抱最珍貴的孩子一樣把錢擁在懷裡。
我從身後掏出了那把槍。
黑洞洞的槍口抵在了他的後腦。
我語氣淡淡,像一個幽靈。
「你,你們,會夢到晚晚嗎。」
「會夢到她向你們索命嗎,會夢到她質問你為什麼那麼便宜就把她賤賣了嗎?會嗎?」
每問一個問題我的音調就會高一聲。
最後已幾近嘶吼。
可聲音在工廠里迴蕩,沒有回應。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要誰的回應。
他僵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語氣仍帶著諂媚的討好:「霜霜,我是爹呀,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聽話,把槍放下。」
未等我回答,他卻突然發難。
我握著槍的手本就顫抖,他眼疾手快地一腳踹飛我手裡的槍。
我飛撲上去搶。
卻仍慢他一步,他拿起槍一下一下地掂量。
他獰笑:「原來還是個真傢伙,我還以為你拿個假的誆你爹呢。」
他像小時候那樣。
一個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臉上。
我跌坐在地上。
火辣辣的疼。
我感覺我的左臉飛速地腫了起來。
只可惜再不會有晚晚疼惜地問我:
「痛不痛?」
他用同樣的姿勢把槍抵在了我的額頭。
我冷冷一笑:「想殺我?殺了我你還怎麼向瞿雲深要錢啊?」
我表面在激怒他,背在身後的手卻緊握著手機。
摁三下開機鍵,它就會幫我呼叫緊急聯繫人。
而我的位置昨天就已經通過保鏢透露給了瞿雲深。
他會來救我。
21
瞿雲深趕來時
我正被那個名義上的爹拎著頭髮揪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他的拳腳不減當年。
血順著我的嘴角蜿蜒向下,砸進土裡。
我的視線因為眼睛腫脹而模糊。
只能依稀辨認出瞿雲深的身影。
他一腳踹開了那扇腐朽的門。
登時有陽光射了進來。
而我慌不擇路的爹心裡響起了那句我常說的話。
「你乾脆直接綁了我問瞿雲深要錢好了。」
這是我為他種下的心錨。
他不負眾望地用槍抵在了我的太陽穴。
我像一個任他擺弄的破布袋子。
「站住!不然我就殺了她!」他對著瞿雲深大喊。
我看不清瞿雲深的神情。
這讓我有些失望。
但我想,與晚晚的死高度重合的一幕,一定讓他慘白了臉。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別傷害她。」
他這句話一定在夢裡演練過千百遍。
只為了回溯時光,換回宋韻晚。
他在事業上升期,犧牲宋韻晚,換來他事業的飛黃騰達。
又在事業有成後,想犧牲一切換回宋韻晚。
我只覺得好笑。
這就是姐姐嘴裡說的真愛嗎。
那樣輕賤,那樣經不起考驗。
22
「八百萬!」
用槍抵著我額頭的魔鬼開口。
瞿雲深一秒鐘都沒有猶豫。
「好,我去籌備。」
緊接著他拿起手機,像是在給什麼人打電話。
他的聲音我聽不真切。
可等來的卻不是八百萬的到帳提醒。
是響徹整個工廠的警笛聲。
我身後的人瞬間面目扭曲。
一字一句從他的牙縫裡擠出。
「媽的,你敢報警?」
憤怒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
他毫不猶豫地抬起了槍。
槍口指向了瞿雲深。
他的槍法很差。
只命中了瞿雲深腳下的地面。
瞿雲深下意識掏出槍反擊。
我不確定他有沒有扣下扳機。
但無論有沒有,都不重要了。
因為我早就卸下了他的彈夾。
裝進了他買給我的那把手槍里。
而我身後的人卻被他這一舉動激怒了。
連開三槍,槍槍斃命。
我看著瞿雲深在我面前倒下。
血緩緩淌出,像一朵殷紅的食人花。
警笛聲響了好久,才有人趕來。
兇手被壓制在地上。
而我是無辜的人質。
一切都如我所想的那般發展。
但為什麼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墜落。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瞿雲深面前。
他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瞳孔已經散了。
晚晚也是像他這樣躺在地面上,任血一點一點流乾的嗎。
他還有力氣抬手,我蹲下湊近他。
他的手在距離我的臉頰還有咫尺距離時
又頹然落回地面。
他說:「晚晚,別怕。」
我放聲大哭。
手攥成拳無力地拍打著地面。
他記得晚晚怕血怕雷聲怕槍聲。
可是這份愛來得好遲。
晚晚再也聽不到了。
他唇齒翕合,還在說些什麼。
我淚眼淚眼朦朧,看不真切。
只好努力去辨認。
他說:「這次我沒有開槍。」
他沒有開槍,也沒有報警。
關機鍵連按三下。
會發簡訊給緊急聯繫人,還會撥通報警電話。
我擺好的一張張多米諾骨牌,嚴絲合縫地倒下。
23
一切都塵埃落定。
我沒有去參加瞿雲深的葬禮。
正如晚晚死後,他也沒來看過她一眼。
我確實很睚眥必報。
但所有的恩怨已經隨著他的棺槨入土。
我也該離開了。
我盡數變賣了瞿雲深買給我的包和珠寶首飾。
換了不菲的一筆錢和離開京城的機票。
但沒想到我在這個城市最後見到的人卻是顧驍。
他現在接管了整個瞿氏,現在應該叫他一聲顧總了。
他不知從哪裡得知我的航班。
趕來送我最後一程。
他還是我初見他時的樣子。
文質彬彬,很有禮貌。
這個故事裡大家都有或多或少的罪孽。
包括我,但除了他。
我向他道歉:「對不起,毀了你的生活。」
如果他在機場開槍崩了我,我也毫無怨言。
他似乎還有話對我說,醞釀很久。
說出口的只有四個字。
「一路平安。」
實際我見到他要比他見到我更早。
在瞿雲深的訂婚宴上。
我被這樣的幸福刺痛,正欲離開。
卻被端了菜的服務員撞倒。
菜汁濺了我滿身。
我壓低帽檐,連忙道歉。
服務員丟下兩個字:「晦氣。」
便揚長而去。
留我一人徒勞地擦拭身上的菜汁。
好難堪,我總是在這樣難堪的時刻想起晚晚。
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把餐巾紙遞到了我的面前。
「小姐,你沒事吧。」
他的聲音很好聽。
我卻只敢看他一眼就落荒而逃。
是一張文質彬彬的臉。
他永遠不會知道。
也不需要再知道。
我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人。
我,瞿雲深,宋韻晚,顧驍。
陰差陽錯,有緣無份。
我坐在離開的飛機上看著雲層。
耳邊是我小時候愛問晚晚的那句話:
「日子還會好嗎?」
她說:「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會好的,我帶著希望走向新的未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