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挑破,他也不再演戲,徑直道:「你姐姐近日在宮裡有些困難,我和你母親都幫不上忙,你進宮去幫幫她。」
「只要你助她渡過了此次難關,為父就許你嫁與林安。」
見他想誆我,我也不揭穿,只掩面嬌笑道:「女兒也很想幫姐姐呢,但是如今女兒已經嫁為人妻,怕是不能進宮幫姐姐爭寵了。」
「你怎麼會知……」
母親有些震驚,質問的話脫口而出,卻被父親攔住了。
我輕笑了一聲,不屑地看著眼前冷血的兩人。
「當日陛下親自登門提親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帝後和諧的戲碼演了不過數月,就納了那麼多女子入宮,自然傳得更廣了。」
「誰允許你編排你姐姐的!」父親怒斥道。
「我是不是編排她的,父親心裡不是更清楚嗎?」
我父親臉色鐵青,卻也無話可說,只能繼續冷冷道:
「我知道你打的什麼算盤,你與林安,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言,又無人見證,誰能證明你已經嫁給他了?」
我平靜的回:「百萬邊軍,都是見證!」
父親冷哼一聲,滿臉不屑。
「只要沈家不承認,誰能證明和林安成親的是我沈家的二小姐!」
聽他這麼說,我絲毫不意外。
我只是在賭,賭他對我有分毫的父女親情。
這場賭局,從開始,我就知道我會輸。
他大抵是早就拿準了這事,所以才會允許我完成了和林安的婚禮。
他如此做,倒也不是為了成全我,只是為了讓我乖乖回京,不生出其他事端。
「父親心思歹毒,女兒甘拜下風!」
父親惱羞成怒,一如往常,高高地舉起了巴掌。
我定定地看著他,毫不退縮。
「父親敢打嗎?姐姐她身子柔弱,若是我的這張臉毀了,父親哪裡再找個女兒去宮裡幫她呀?」
這話似乎是戳到了父親的痛處,他雖然臉色難看,卻終究是將手放了下去。
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你既然知道了我們叫你回來是做什麼的,就別想搞什麼心思,好好地去宮裡替你姐姐清除了那些障礙,也好護住林家那個野小子。
「那小子手握重兵,又心高氣傲,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我若是想給他安上個謀逆的罪名,不過是朝夕的事。」
「女兒知道父親有這樣的本事,所以女兒回來了。」
(二十七)
不歡而散後,我以侍疾的名義,被送進了宮裡。
大約過了兩日,姐姐來看我了。
大抵是被祁淵納妃的事情氣到了,她看起來,比在家中之時,憔悴了不少。
看到我,她強撐笑意道:「我聽父親說了,謝謝你心裡掛記著我,大老遠地跑回來幫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過來拉我。
我身子稍微一偏,躲開了她的手。
我看出她神色有些尷尬,卻再也不願同她演戲了。
「姐姐不必如此客氣,我生來,就是欠你的!」
她稍微一愣,「你什麼意思?」
我看著她故作懵懂無知,內心一陣惡寒。
「我若不是欠你的,又為何從小就要為你流血,為何要替你試藥?」
姐姐有些急迫地打斷道:「不是的,父親說過那些事情對你並無傷害!」
我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噙笑看著她。
「姐姐真就如此單純嗎?是藥三分毒的道理,姐姐喝了這麼些年還不懂嗎?」
「當年林老將軍被奸人所害,遇刺身亡,父親明知我與林安輕易相投,還趁機給林家施壓,解除了婚約,讓我連他的葬禮都沒能參加,就匆匆回京,替你擋了和太子的婚事,這事姐姐當真一無所知?」
姐姐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淚眼婆娑,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我不知道父親會這樣做的,我若是……」
「姐姐你演得不累嗎?」我冰冷地打斷道,「當日我也曾自由過,去看過天下河山,繁花似錦,就因為你對父親說的一句羨慕,這些年來,我就被父親困在家裡,半步不得離開。
「當日父親讓我替你擋了太子的婚事,你卻在婚約確定後,特意讓人搭線,結識太子,這真不是故意為之?
「今日我回京,其中怕是也少不了姐姐在父親面前的哭訴和在皇上耳邊吹的耳邊風的功勞吧?」
見我如此說,姐姐臉上那副嬌柔的面孔也突然不見了。
她端坐在上,長長的指甲敲著桌面,冷冷地問道:
「你既知道了,又為何願意回來?」
我巧笑嫣然地看著她,道:「我這一生的痛苦皆是因姐姐而起,我原只想嫁與心愛之人,好好地在邊境了此一生。
「可姐姐你偏偏不如我願,非要毀了我的一切,那,我也只好以牙還牙,毀了姐姐所重視的東西嘍!」
姐姐聽到我的話,面不改色,眼裡滿是鄙夷。
「你可以試試,你爭不爭得過我。
「從小到大,你都只是個失敗者!」
我輕笑,「那,我們拭目以待!」
(二十八)
當晚,我與她不歡而散。
回去後,就傳出她大病一場的消息。
宮裡都傳,她是受了我的衝撞。
我知道,這是她給我的警告。
她想告訴我,在這後宮之中,終究是她說了算的。
得知她病了以後,祁淵卻沒去看他,反而到了我住的偏殿中。
「你姐姐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高座上那個神情漠然的尊貴男子,在提起姐姐時,眼裡早已沒了當初澄澈的愛意。
我沒回,只是淺笑著看著他。
「陛下若想知道,再等一刻鐘便明白了。」
祁淵挑眉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卻也沒有起身離開。
最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姐姐就來了。
無人通報,她就那麼徑直地推門而入。
我抬眼看她,眼裡滿是戲謔。
真是無趣,才一盞茶的工夫,她就按捺不住了嗎?
推門而入後,姐姐面色一僵,怨氣地瞪了身後的宮女一眼。
可她終究是會演戲的,立馬又恢復了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陛下你千萬不要怪妹妹,她也不是故意衝撞臣妾的!
「臣妾就是擔心陛下您責罰她,這才亂了禮數。」
姐妹情深,是一齣好戲,可惜我不想接。
我含笑看著她,言語間滿是迷茫,「姐姐在說什麼呀,柔兒完全聽不懂呢?」
「你……」
姐姐指著我,眼裡滿是怨恨。
可祁淵就在當場,她發作不了,只能將這口氣咽下去。
「妹妹她向來是粗枝大葉的,這種小事,她不記在心上,也是正常的。」
聽到她的話,祁淵閉口不言,只是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半晌後,祁淵放下手裡的茶盞,緩緩道:「朕倒覺得她這副率真隨性的樣子,十分順眼。」
姐姐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陰沉了起來。
我一言不發,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之間涌動的氣息。
片刻後,祁淵拂袖而去。
(二十九)
祁淵剛一離開,姐姐就將隨從都打發了出去。
她走上前,狠狠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沈柔,我警告你,別動我的東西!」
我瞧著她,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當日離京,就是給你最後的機會,既然你喜歡得寸進尺,那就得接住我的報復!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姐姐你身子向來柔弱,可要好好保重身體,耐心看我給你準備的大禮呀!」
她氣憤地看著我,手上長長的指甲刺入血肉也渾然不覺。
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在這處處藏著眼睛的皇宮,她只能是病弱善良的皇后。
這世上,大概只有我知道,我這個身為掌上明珠的姐姐,有多麼瘋狂偏執,她的占有欲,又是多麼扭曲。
哪怕我在沈家的生活已經舉步維艱,可我終究是她最大的眼中釘。
在她眼裡,我始終是插入她生活的入侵者。
她明明什麼都有,卻總疑心我會搶走她所有的一切。
她向來偽裝得很好,可看見我時,她總是會發狂。
因而,她總是一門心思地想將我踩在腳下。
從前,我不屑與她計較。
可如今,林安還在等我,我,不想忍了。
(三十)
當晚,父親的密函就從宮外遞到了我手裡。
父親警告我,做好自己的事,別擋了姐姐的道。
我面無表情地將密函扔進了火爐里。
過了兩日,祁淵突然派人傳旨,讓我去御書房。
門口候著的小太監,已經通通被換了個遍。
見我過來,其中一人行了個禮,就進去通報了。
我一進門,祁淵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會下棋嗎?」
我不答,只是坐到了他對面。
黑白棋子相殺之間,祁淵突然抬頭,表情有些驚喜。
「你棋下得不錯!」
「比不上姐姐十分之一。」
談及此事,祁淵的臉色就黯淡了下來。
「你眼中的她,是什麼樣子的?」
我捏著手指一頓,回道:「偏執,善妒,小心眼。」
「哦,戲也演得不錯。」
祁淵的神色淡淡的,只是桌面響起的棋子急促的敲擊聲,預示著他的內心並沒有那麼冷靜。
「你可知道,編排皇后,是什麼罪?」
我輕笑著落下一顆子,「真相如何,陛下心裡不是早就清楚了嗎?不然又怎麼會讓我入宮?」
祁淵苦笑一聲,也隨即落下一子。
「朕自小在宮裡長大,那些爾虞我詐的骯髒手段,朕見了許多。
「朕初見她時,稍稍多說了兩句話,她就臉紅得不行,那時,朕只覺得她心思善良,人又單純,乾淨極了。
「那樣乾淨的人,讓朕不敢靠近,只想小心地護著。」
「可是,後來她說她喜歡朕,朕便更心動了,只想將她帶到身邊,視若珍寶。
「娶她的那日,朕真的很激動,就連登基那日,朕都沒有那麼激動。
「可是,那樣一個看見鳥兒受傷都會流淚的人,怎麼進宮後就變了樣?」
我任由祁淵自顧自地說著,一言不發,只耐心地盯著棋盤。
我抓住時機,落下一子,挑眉看著他,「陛下,你輸了!」
(三十一)
祁淵一頓,道:「方才你有些謙虛了,你的棋,下得可比你姐姐好多了。」
我笑道:「局外人,自然容易贏!」
「再則,臣女想提醒陛下,人輕易不會變,但演戲卻是很容易!」
祁淵一愣,神色有些悲傷。
隨即,他從奏摺底下,拿出一沓紙遞給了我。
上面密密麻麻寫著的,都是姐姐這兩個月以來的所作所為。
哪怕心裡早已預料到了,可我還是被嚇了一跳。
祁淵擰動著手上的扳指,意味不明道:「自她進了宮,御花園的荷花池都淺了幾分。」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紙張上觸目驚心的文字。
每一頁,都是一樁血案。
祁淵繼續道:「這事還得多謝你。
「曾經朕心裡也只是疑心,但是她掩藏得極好,讓朕也無從下手。
「你才一進宮,她就調動了大批人手,這才讓朕找到了順藤摸瓜的機會,才查到了這許多的事情,朕竟不知道,她在我身邊安插了這麼多人。」
我不動聲色,「陛下準備如何?」
祁淵不答,重重地蹙著眉。
愛了多年的人居然是這副模樣,想來他心裡此刻應該十分糾結。
我不再逗留,起身準備離開。
祁淵突然開口問我:「她那麼怕你,為什麼會讓朕下旨讓你進宮?」
我平靜地回:「大抵,她知道臣女最近過得不錯,心中不快,更何況,她心裡確信,臣女不敢反抗她。」
祁淵話鋒一轉,道:「比起她,你好像更適合做一個皇后。」
我不懂他此番話的意思。
剛準備詢問,他卻冷冷地叫人將我送了出去。
當日,傳來姐姐病重,由貴妃暫理後宮事務的消息。
(三十二)
深夜之時,姐姐穿著嚴實地出現在了我的房裡。
看著她扭曲的臉,我笑得十分開心。
「姐姐深夜前來,是來殺人滅口的?」
聽到我的話,姐姐的表情更是陰沉。
「我就知道,是你在陛下耳邊說了些什麼,不然他不會如此對我的!」
我含笑看著她,目光冷冷的,「姐姐自己手上沾了那麼多條人命,惹人厭惡,怎麼可以來怪我?」
姐姐氣急了,掏出了衣袖裡的匕首,惡狠狠地刺向我。
我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她,「來呀,殺了我,讓陛下知道,他的皇后,是一個多麼嗜血冷血的人!」
在那匕首距離我還有一寸的時候,姐姐停了下來。
她看著我,笑容魔怔。
「沈柔,你別以為你贏了!
「我還有父親母親,你所做的一起,他們都會幫我一點一點地討回來!
「你好好地等著,等著聽你那如意郎君的死訊吧!」
我死死地盯著她,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你們對林安做了什麼?」
姐姐不答,只是瘋狂地叫嚷道:「沈柔,我要你記住今日,記住你永遠都鬥不過我!」
(三十三)
等了三日,沒有邊境的絲毫消息,我心裡的不安更甚。
宮裡卻姐姐突然傳出了有孕的消息。
祁淵大喜,下旨舉天同慶。
在大臣的建議下,特意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席。
只是看著面前這張陰沉的臉,我絲毫看不見大喜的模樣。
「你說,她真的有身孕了嗎?」
我表情一滯,「陛下想知道,派人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祁淵眼眸深沉,陰森森地說:「她和你父親的爪牙嵌入太深,朕現在也奈何不了她!」
我托著下巴,不知如何回答。
祁淵大抵是看出了我的為難,也沒再說什麼。
只是起身離開之時,他意味不明地說了句,「沈柔,你的麻煩來了。」
我不明所以,十分迷茫。
(三十四)
第二夜,皇宮設宴,舉國同慶。
當被宮女帶到偏殿見到盛怒的父親時,我好像懂了。
一見面,他什麼都沒說,就一巴掌揮了過來。
我早有防備,接住了他落下來的手。
儘管如此,我還是一時不察,被父親推到在地。
此刻,父親的眼裡滿是厭惡。
「我是讓你進宮幫你姐姐清除障礙的,不是讓你進來當絆腳石的!」
我拍著裙擺,淡淡道:「姐姐殺人如麻,哪還需要我的幫助。」
父親陰森森地看著我,重重地掐住了我的脖頸,「沈柔,你真以為你攀上了林安那個靠山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嗎?」
「林肅那個老東西我都不放在心上,如今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你真以為他護得住你?」
在窒息之前,父親鬆開了手,將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大口地喘著氣,臉色漲紅。
父親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冰冷,「只要他死了,你就能變回那個聽話的女兒!」
我不明白父親想做什麼,但是卻不由的慌了神。
「一切……都是女兒的錯,與林安無關!」
父親一言不發,冷哼一聲,出了門。
我癱坐在地上,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三十五)
饒是知道他們的目的,可我仍然猜不透,他們到底做了什麼。
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林安手握重兵,他不會有事的。
高台之上,姐姐牽著祁淵的手,笑容燦爛,挑釁地看著我。
此時,我的手裡,被人塞了一張紙條。
我按紙條上的指引,偷偷離開了宴會。
在殿外僻靜處,我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商隊見到的公子。
他一見到我,就有些焦急地說道:「林安出事了!」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迷茫地看著他,「你怎麼會認識林安?」
從他的口中我得知,他與林安自小就相識,而我去邊境跟隨的商隊,就是給林安送軍需的。
「朝中有人出賣了邊境布防圖,邊境也出了叛徒。幾日前,叛軍突然襲擊,林安帶人追出城去,現在不知所終!」
聽著他的話,我的腦中,突然想起了父親和姐姐。
是他們,他們害了林安!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感覺有些站不住。
偏偏這時,正好有人往這邊來了。
我聽著靠近的腳步聲,只能抓著他的手,急切地告訴他,「是我父親,去查我父親!」
(三十六)
隨著他的離開,我也被人帶走了。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身處天牢。
祁淵站在牢房前,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你父親上奏,林安私自帶兵離境,叛國!」
「陛下,林安他是冤枉的!」
祁淵看了我一眼,語氣淡淡的,「朕知道。」
「但是,重要嗎?」
我愣愣地看著他,終於反應了過來。
「你想收回林安手裡的兵權。」
祁淵輕笑道:「朕說過,相比於你姐姐,你更適合當皇后。」
我的大腦飛速旋轉,終於釐清了一切。
祁淵下旨讓我進宮,不是因為寵溺姐姐,也不是為了搞清一切,只是為了牽制林安。
就算林安僥倖逃脫,得知了祁淵在其中做的手腳,林安也會因為顧及我,而不敢有所行動。
我以為我回京是幫了林安,可我終究,還是害了他。
我紅著眼,哽咽地看著祁淵,「林安在哪?」
「朕也不知,大概是死了。」
我緊握著拳頭,死死地瞪著他,「林安他不是貪戀權勢的人,你想要虎符,下旨說一聲就是了,為何偏要用這種手段?」
祁淵沒有回答,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朕很喜歡你這副小獸露出尖牙的模樣。
「等朕找到了林安的屍體,再處置了殘害忠臣的逆賊,就放你出來。」
一石二鳥之計,我頭一次,被帝王的權術之心驚得心驚膽戰。
(三十七)
自從進了天牢,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不知道林安是否還活著,不知道祁淵留著我做什麼。
我躺在昏暗的天牢里,滿腦子都是與林安的從前。
三年前我害得他差點丟了前程,如今我又害得他丟了性命。
林家是我的福星,而我卻是天煞孤星。
是我,剋死了林伯父,害死了林安。
我生來就是欠這世間的,所以我活該不得父母喜歡,活該獨自一人。
我渾渾噩噩地念叨著,突然摸到了頭上的發簪。
我耐心地整理了一下凌亂過的頭髮,將發簪插進了胸口。
林安,我來見你了!
(三十八)
等再度醒來時,我正在動盪的馬車上。
此時,世間再無沈家,也沒了沈柔。
天下皆知,新皇摯愛的皇后暴斃了,舉天同悲。
只有富商林安,帶著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小娘子,看盡天下山河,看盡繁花似錦。
番外
祁淵視角:
林安帶著人出現在京城時,我著實被震驚到了。
他偷偷潛入了皇宮,說要和我做筆交易。
其實他手底下那百十號的人對我倒是造不成什麼威脅。
而那兵權,也不過是我唾手可得的東西。
把他殺了,那虎符我照樣可以拿回來。
我知道他想要的什麼,很不湊巧,我也想要。
我本想拒絕他,卻收到了沈柔在天牢里自殺的消息。
等我過去的時候,她倒在一片血泊中。
她蒼白的臉,與我初見她時一樣。
人人皆道,我愛沈玥愛得無法自拔。
可無人知道,我的心裡,曾經走進過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時的我還不是太子。
我的母妃,只是個不受寵的嬪位,我也只是不受人重視的三皇子。
初見她時,是在沈玥的及笄禮上。
明明沈玥才是病弱之人,卻被渾身的珠光寶氣襯托得,看不出半分病弱的樣子。
倒是她,臉色慘白,穿著單薄的衣裳,躲在屏風後,滿眼羨慕地看著前廳熱鬧的場景。
她的神色讓我有些刺痛。
在無數次,看著父皇與其他皇子們父慈子孝時,我也曾露出過這樣的神色。
我突然覺得,我同她,是同樣的人。
我在心裡暗自下了決定,從今往後,絕不讓自己,也不讓她,露出那樣神色。
於是,我開始發憤苦讀,開始用那些我曾經看不上的骯髒手段。
我踩著他們的血肉,一步步地爬上了太子之位,卻得知了她離家出走的消息。
我很擔心,可我什麼都不能做,有很多人,正等著將我拖下去。
得知同我訂婚的是她時,我其實很開心。
但是我不能表現出來。
我故作冷淡地去送了婚書,其實內心開心得要命。
可她,好像真的不開心。
眼睛紅紅的好像哭了很久,臉上還有遮擋不住的巴掌印。
我在心裡暗暗告訴她,再等等我,我馬上就能保護你了。
原以為皇位已經勢在必得,可父皇的寵妃生下了一個兒子。
我知道,父皇想廢了我。
於是,我開始拉攏朝臣,培養自己的勢力,我要讓父皇,廢不了我!
朝中勢力錯綜複雜,我毫無下手之處。
偏偏這時,沈玥主動靠近了我。
從她的眼裡,我看出來了,她喜歡我。
我知道她有多受寵,得到她,就等於得到了沈家的助力。
所以,我只能喜歡她。
所以,為了穩固朝堂,我娶了她。
我發覺,我好像離我想要的越來越遠了。
我逐漸忘記了,我當初爬到這個位置,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退婚那日,我不斷地偷看沈柔,可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就靜靜地在那坐著。
我說我會補償她是真的,等我穩定了朝堂,我就可以保護她了。
可我沒能等到那一天,我就先得知了她要與林安成親的消息。
我嫉妒得發瘋,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幸好,有個人,和我一樣嫉妒。
我為了穩定朝堂,娶了很多人進後宮,這讓沈玥很不滿。
於是,她殺了很多人。
其實,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想管她。
我要看她作繭自縛,讓她為沈柔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所以當她瘋狂到要將沈柔接進宮來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
我借著打聽沈玥的名頭,故意接近她。
看著她以為我發現沈玥真面目時,露出的那些竊喜的表情時,我喜不自勝。
我這一生,演了許多戲。
可是唯獨陪她演的這齣,甚合我意。
所以當沈玥為了報復她想要殺林安的時候,其實我很期待。
一箭雙鵰,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兩個頭疼的難題,我自然很樂意從中推波助瀾。
我料到了林安可能會活下來,卻沒料到她會為了他甘願去死。
我看著她昏迷中,依然留著眼淚叫著林安名字的模樣,很想將她關起來,關在我身邊一輩子。
可我看著四方的宮牆,突然想起了我最初的願望。
這四方的宮牆已經困住我了。
我們倆之間,總要有一個是自由的吧。
所以,我放了她,也放過了我自己。
這世上沒有沈柔了,也沒了少年祁淵,有的只是死了皇后的新皇。
【正文完】
【沈玥視角番外】:
打我記事起,我就有個妹妹。
初見她時,她還未足月,那么小小的一團就被抱來取血。
她哭得很大聲很嘹亮,每一聲,都是我可望不可即的活力。
可惜,她哭得再大聲,也沒有人願意管她。
起初,我還是有些心疼她的,心疼她小小年紀,就無人照料。
她除了那副有活力的身體,什麼都沒有,所以我也甘願施捨她些關照。
可是,她逐漸長大了。
長得花容月貌,長得生機盎然。
我時常瞧著她偷偷的爬牆外出,瞧她和府邸周圍的商販走卒打得一片火熱。
我突然有些嫉妒,可她明明什麼都沒有。
從那時起,我就經常生病。
有時是真的,有時是裝的。
我不知道她的血是否能讓我變得和她一樣健康。
我只知道,只要我病了,她就得跟著我病。
可是,這樣的做法並沒有讓我心裡好受半分。
她那盎然的生命力,依然有增無減。
我越來越嫉妒,也越來越恨她。
父親母親也曾對她心懷愧疚,在我身體不錯時,也默許了她偷偷出府的舉動。
她與我一樣,自出生起,就沒出過遠門。
不過我是因為自個的身體不行,而她,是因為我。
然而,小小年紀的她,孤身一身,跟著行商的商人去了江南。
她似乎很喜歡江南,短短月余,就給家裡寫了數十封的信。
父親母親連信封都未曾拆開,就將它們撇在一旁。
夜深時,我拆開那些信,一字一句的讀著。
父母從未找人管教過她的學業,她寫的信,沒有華麗的詞藻,儘是一些流水帳。
可,從那些碎碎念中,我似乎看到了花團錦簇的江南。
那樣美麗的河山,我見不著,她憑什麼去看!
我嫉妒的發狂,我心裡想著,那本該是我的人生。
是她,是沈柔,搶走了我的人生!
我想讓她回來,想讓她和我一樣,一生都被困在這個院子裡。
那日後,我病了。
病得很重,是真是假,我也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大夫說我思緒太重,要好生修養。
我藉此機會,故意在父親面前哭訴,說羨慕她能說走就走,能去看外面廣闊的天地。
我說完,父親就懂了。
半個月後,她被父親派去的人押了回來。
那是我第一次瞧見她生氣的樣子。
握著拳,咬著牙,眼淚不停的在眼窩裡打轉。
她像只發怒的小獸,而我,想拔掉她的尖牙和利爪,讓她成為一隻籠中困獸。
那日,她只瞪了我一眼,就被父親罰著跪了一晚上的祠堂。
她從前總是甜甜的喚我姐姐,那日之後,她很久沒有理我。
我以為,我終於把她變得同我一樣了。
可她又逃了,逃去了遙遠的邊境。
不聽話的人,就該付出代價。
邊境鬧得厲害,不聽話的人,都會死在那吧。
我壓下了追蹤她行蹤的帖子,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可偏偏,她沒死!
她遇上了那個愛多管閒事的林家。
我看著密探送來的信,瞧著她一天比一天過得好,嫉妒瘋狂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