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題時微微斂著眉,下頜繃成一條漂亮的線,修長的手指在紙上寫下一串我看的直犯迷糊的公式,輕輕鬆鬆就證明出了比我命還長的定理。
我不理解,數字為什麼要和字母聯繫在一起。
數學王老師推薦他去參加數學競賽,前兩次他都以照顧我為由推辭了。
可這是他的人生,我不想他為我犧牲。
下課後,我去了趟教師辦公室,卻意外聽見了江意的聲音。
「老師,今年競賽的名額確定了嗎?」
更意外的是,本該去給我買零食的許知安也在這裡,端坐在老師的辦公桌前,低頭寫卷子。
「上次聯考數學最高分是我的148,老師,我想試試。」
江意大言不慚地開著口。
王老師吐出一口茶葉沫,悠悠掃了眼許知安,走出了辦公室。
「目前還沒有確切證據證明許同學考試作弊,人選待定。」
江意頓時不滿意,仗著屋裡唯一一個外人聽不見聲音,嗤笑一聲。
「讓這個啞巴代替我們學校去參加競賽,別的學校還以為學校人死完了,真是搞笑。」
「今天我能說他是作弊,明天就能說他是殺人犯,有的是辦法玩死他。」
他身後的狐朋狗友立馬樂不可支。
「一個啞巴還被營銷是數學天才,聽說他家主子在咱學校有股份,誰知道水分多大。」
「意哥,怎麼你隨口一句話,這小啞巴就乖乖跟你來了辦公室啊?咱確實也沒證據證明他作弊啊。」
我的耳朵敏感察覺出,這就是前幾天跟江意一起把我扔在雪山的那伙人。
江意笑了笑。
「我跟他說,是溫純懷疑他的成績作假想要換個人做家庭輔導,畢竟校史上哪有人能在蘇老頭出的題里考出滿分?」
「他就來了。」
「啊?」一個女生疑惑道:「可是溫純沒有這樣說過吧?萬一穿幫了怎麼辦?」
江意漫不經心地走到答題的許知安身後,手中的可樂不偏不倚砸在雪白的試卷上,字跡頓時模糊。
「反正她什麼都聽我的,一對蠢貨。」
【我靠,血壓上來了!】
【小狗錘死他啊!給他一個上勾拳!】
【江意賤不賤啊?能不能看個廣告免費送他去死?】
我敲響房門。
屋內幾個人頓時一僵,在看清是我後,又朝江意擠眉弄眼地笑了。
江意手插著兜朝我走來,手還沒摸上我的頭,我一個錯身躲開,他的笑容在臉上頓住。
「許知安在嗎?」
許知安正滿身戾氣地回身緊盯著江意,目光在掃到我後又立馬恢復成狗狗眼。
我抬腿兩步踩上可樂瓶,身形一斜在所有人意外的眼神中摔倒在地。
「溫純!摔哪了?」
接完水回來的王老師大驚失色地扔下保溫杯。
許知安比他更快,迅速把我拉進懷裡,皺著眉頭上下打量確認我沒有受傷後,朝江意遞去一個警告味十足的眼神。
他只是為我在忍受這一切。
【如果是真的,我嗑一下怎麼了?反正是真的。如果是假的,我嗑一下怎麼了?又不會成真的。】
【小狗自己被潑無所謂,女主寶寶摔一跤天塌了。】
【誰懂?這個體型差?啊?】
我順勢倒進許知安懷裡,捂著額頭。
「許知安,是你麼?我的頭好痛啊。」
「剛剛是誰給了我一下子?」
「不是,你什麼時候摔到頭了?」江意看傻了。
「江意?」我吸吸鼻子又用手臂蹭蹭眼睛,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其實也不怪江同學,都怪我自己看不見擋了他的路,招他心煩了。」
「江意,怎麼回事?」王老師對校園欺凌事件向來嚴肅處理。
趁江意那個白痴腦子還沒轉過彎,我又擦掉眼淚掏出手機,播出剛剛的錄音。
「今天我能說他是作弊,明天就能說他是殺人犯的兒子,有的是辦法玩死他。」
「一個啞巴還被營銷是數學天才,聽說他家主子在咱學校有股份,誰知道水分多大。」
……
屋內眾人臉色皆是一變。
我慌忙關掉錄音,皺起臉:「我明明是想打個電話呀,怎麼是錄音?我真沒用。」
只有許知安那個傻狗,還湊在我面前認真檢查我的腦袋,神色緊張。
手機庫庫打字。
「哪裡疼?我陪你去醫院。」
「別哭了。」
【嗚嗚嗚嗚爸爸媽媽我出生啦!】
【女主寶寶好像清醒起來了,她在幫小狗耶,之前眼裡只有江意。】
【笑鼠,剛剛好像是假摔但我沒有證據,女主你是個可愛的綠茶小蛋糕。】
江意終於反應了過來,彎腰拽起我的衣領,臉色陰沉。
「溫純,這是你從哪裡錄得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看你是累了,送你回去吧。」
「啊!」我被他碰到後像丟了孩子的可雲一樣尖叫起來,回身一把抱住了許知安勁瘦的腰:「我補藥跟江意走啊,他要殺人滅口!」
「溫純你在胡說什麼!」江意伸手就要拉我的手。
又看向許知安,眼神陰狠:「放開她。」
許知安扶著我靠在桌邊,在一片混亂中站起來,朝江意狠狠揮了一拳。
5
許知安跟江意打架的事很快傳開。
好在許知安收著氣力,沒下狠手,江意只是臉上挂彩。
倒是那段錄音的事被有心者四處傳播。
江意在全校師生面前對許知安道歉,講台上他看向我的眼神完全變了,我佯裝無知。
他下課後找到我,企圖打感情牌。
「當初我救下你,沒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我點頭:「確實,你挾恩圖報也是應該的。」
「……」江意沒討著好,氣得扔下一句走著瞧後便氣呼呼走了。
王老師說,許知安的人品和實力他心裡有數。
那天讓他做題證明自己,也只是怕江意把事鬧大不好收場,畢竟全校上下都知道學校最大股東是我們溫家。
我沖王老師搖搖頭。
「老師,以後這種鬥毆活動我們家安安就不參加了哦。」
「江意以後跟我再沒有半點關係。」
「許知安才是我們溫家人,我希望學校能夠還他一個清白的身份,並還他參加競賽的機會。」
許知安讀懂了我的唇語,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看向我的眼神溫柔得像蘊著春水,快走兩步跟上我,伸手輕輕勾住我的小拇指。
「真的嗎?以後再也不理江意了嗎?」
很少見到他這樣欣喜的表情,我故意逗他。
「怎麼?你想讓我和他和好呀?」
許知安的頭頓時搖的像撥浪鼓。
【可愛鼠了!寶寶你是一隻可愛的導盲犬!】
【女主一笑,小狗被釣成翹嘴。】
【安安小狗開始護食了?發來!!】
許知安開始花更多的時間準備競賽,我偷瞄了一眼他的題,懷疑自己的腦袋真的摔壞了,完全看不明白,許知安察覺到我的視線扭頭看向我。
長得像只小綿羊,打起架來倒是凶得很,眼角邊被江意蹭了一下,泛著烏青色。
「聽說你的眼睛受傷了?我帶了藥膏。」
我從口袋裡掏出藥膏,擠了一點在指尖,接著便順著他的胳膊摸到脖子到臉頰,最後落在緊張急促撲扇的眼睫旁。
許知安低下頭,幾乎將整個臉頰蹭進我手心。
藥膏清涼,指尖下的皮膚卻燙的驚人。
【許知安根本就是最純愛的小狗!】
【就這個直球女主爽!】
【小狗寶貝晚上回家都不捨得洗臉。】
眼角的烏青在他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很突兀,可惡!竟然敢對女媧畢設動手。
許知安似乎想起什麼,從裝滿課本的書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把棒棒糖。
失明初期,每天都需要喝很苦的藥,每次喝完藥後總有一根我最喜歡的荔枝口味棒棒糖遞到我唇邊。
我一直以為那是江意。
「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
「請小姐原諒我,不要離開小姐。」
機械音響起,他的眼睛瞳孔里只有一個小小的我。
笨蛋,我只是心疼了。
我揉揉他蓬鬆的頭髮,看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說。
「你才是最重要的,以後不可以受傷了。」
「如果你願意,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
許知安盯著我的嘴唇很久,像是大腦宕機了。
向來反應速度快的他,半天不敢相信我說的話。
許知安呆住的表情實在可愛,真的很像一隻正在思考的小狗狗。
我沒忍住湊過去,在他頭頂輕輕rua了一把,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嘀咕。
「不許老是盯著我,不然親死你。」
【啊啊啊親!親死他!!】
【小狗熟透了,不敢想晚上小狗抱著主人的氣味的藥膏能幹出什麼事!】
許知安只是用熾熱的眼神看向我,眼裡是難以言喻的喜悅。
狗狗不會說話,只會用眼神愛我。
6
江意一遍遍給我打電話,我統統沒接。
晚上他站在溫家客廳,眼神陰鷙地看向大門方向。
許知安留校集訓,我獨自回了家。
一進門李叔便對我笑笑:「小姐,今晚是和同學有聚餐嗎?」
「沒有。」我無視江意黑下的臉,下了逐客令:「我倒是不知道江意同學還有私闖民宅的愛好。」
「你一定要這樣說話嗎?」江意沙啞開口:「我們之間的一點小小的誤會就足以抵消之前的一切嗎?你不是喜歡我嗎?好,我現在給你這個追求我的機會。」
「李叔送客。」我不想聽他囉嗦。
「許知安來找過我,讓我離你遠點。」他突然開口,表情冷冷:「你們最近感情倒是挺好。」
「你明明喜歡的是我,為什麼要維護那個啞巴?」
「就算那條錄音是真的,我有說錯嗎?」
「其實你心裡也是這樣想的吧,他只不過是你的一條狗而已。」
「演戲騙騙我也就算了,可別把自己也騙了。」
我氣極反笑。
「你有什麼值得我喜歡,許知安比你強一千一萬倍,你也配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