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空不方便,何況我們之間也不是可以互相幫忙的關係。」
預感到我要掛電話,齊明月尖銳的叫聲從聽筒傳來。
「江心!你非要這麼絕情嗎?」
「小渠得了遺傳病,和他爸爸一樣的病。這個手術全國只有你做過成功案例,無論什麼代價你必須把他治好!」
我望著自己疤痕尚未退卻的左手,忍不住嗤笑出聲:
「你是在以什麼身份跟我說這些話,我已經辭職了,不再是醫生,我救不了他。」
齊明月大抵是誤會了我的意思,她沉默了兩秒,彆扭地開口:
「如果你把小渠治好,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我也願意勉強給你一個重新在一起的機會。」
時至今日,齊明月仍舊覺得我所謂的分手是一場必然會後悔的賭氣。
她似乎期待著我會欣喜若狂,從她難得給的台階上走下來。
可我只能讓她失望了。
且不說我早就徹底死心,對這段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留念。
我的韌帶斷裂,再也無法拿起手術刀。就算我聖母般想伸出援手,也是有心無力。
「沒興趣,救活他那樣的垃圾,不過是浪費社會資源。」
沒理會對面的反應,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沒想到,齊明月直接追到了我家來。
我現在住在平價小區里,家裡的陳設簡單溫馨,雖然比不上齊家的豪宅,可卻是我獨立的領地。
齊明月審視著我家的布局,目光里盛滿挑剔。
「離開我,你的生活質量下降的真快。」
我麻木且無所謂地點點頭。
「說完了嗎?出去。」
慍色爬上了她的臉頰,從來沒有被忤逆的人近日屢屢碰壁。
我能感受到她內心的火山即將噴發,只是為了周渠的病強忍著不發作。
「我記得你說過,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我知道你對小渠有誤解,可是把個人情緒凌駕到工作上,這對一條生命來說是不公平的,不是嗎?」
看著齊明月認真將這些話的樣子,我心裡覺得荒謬可笑。
原先她和周渠一致認為,我的工作每天和貧窮疾病打交道,又累賺的又少,簡直毫無價值。
可現在周渠需要我救,又把醫生這份職業高高捧起。
齊明月看見我嘲諷的笑,頓時炸毛。
「我說的很好笑嗎?」
我直愣愣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齊明月,不是我見死不救,是周渠自己活該。」
「夠了!小渠到底怎麼你了,你這麼恨他?」
我抬起受傷的左手說道:
「你應該回去問你的好弟弟,他在地下室親手弄斷我的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有天要求著我做手術?」
震驚,懷疑,慌亂,多種情緒在齊明月眼裡流轉,她出神地望著我手腕上恐怖的疤痕。
「不,不可能。小渠雖然頑劣了些,但絕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江心,是不是你不想給小渠手術,故意弄傷自己的?」
即使在這種時候,齊明月仍然下意識地為周渠開脫。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打開手機,調出了電子病例單。
「賭上我的職業生涯去陷害周渠?我可沒那麼蠢。」
看著我手機上的病例信息,裡面清晰記錄了我手腕斷掉的時間,且嚴重程度絕不會是自傷能做到的程度。
齊明月雙手顫抖,面如死灰,嘴唇扇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眼中蓄滿淚水,滴答滴答地流出來。
「怎麼會這樣?」
回應她的,是我托齊汾陽調取的婚紗店監控。
周渠的聲音從裡面徐徐傳出。
不同於平日偽裝的敏感自卑,真實的他其實不過是個憤世嫉俗,無法與命運和解就傷害無辜的壞種。
「我告訴姐姐,那把火是你故意放的。」
「我和姐姐,每次來這裡面都會留下一份禮物。」
......
每放出一句,齊明月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本來這些證據,是打算在出國後發送到齊明月的郵箱。
現在看來,沒有這個必要了。
齊明月驕傲的肩膀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來,她嘗試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我的手。
我不著痕跡地避開。
「江心,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私下是這麼對你的,我跟他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我只是念及過去的感情......」
我擺擺手,出聲打斷她:
「你不用給我說這些,我不想聽,也不在乎了。」
最後,齊明月失魂落魄地離開我家,走之前向我承諾。
「我會給你個交待,彌補之前對你的傷害。」
我沒有應聲,默默將門關上。
出國的飛機,是三天後。
10.
高中時期的班主任,是過去幫扶過我的恩師。
我要出國的消息被他知曉,他組織了一場小型的高中同學聚會。
只是沒想到,齊明月也會來。
她向來看不上所謂的「做題家」,不屑於和這類人憶青春。
可今天,她一改往日冷漠疏離的樣子,穿著簡單休閒的套裝坐在我旁邊。
周邊不斷有同學起鬨:
「咱們的校園情侶最後修成正果的可只有你們啊。」
「江心高中時候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最後居然真追到咱們大小姐了。」
「什麼時候能吃上喜糖?」
我皺著眉頭打斷這場鬧劇:
「大家誤會了,我們已經分手。」
齊明月含笑的月牙僵在臉上,桌子上頓時安靜下來。
只是一瞬,她的聲音在我側邊響起。
「確實是分手了,不過我在重新追求江心。」
我一臉困惑地回頭望著齊明月,她倒是坦坦蕩蕩。
班主任這時出來打圓場。
「江心,知道你事業心重,準備出國深造,可終身大事也要好好考慮啊,不要讓明月等太久。」
老師是出於好心,以為我們是因為距離問題分開。
我不是個喜歡拿著喇叭吹喊自己痛苦的人,自然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們分手的真正原因。
只聽刺啦一聲響,齊明月從椅子上站起來,失神般問我:
「江心,你要出國?」
我嘆了口氣,老同學都在打量我和齊明月之間微妙的氛圍。
看來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
我起身向老師致歉,拿著外套和她先行離開。
「為什麼不告訴我?非得出國嗎?」
齊明月執拗地要我給一個回答。
「我無法繼續臨床,只能轉學術,國外有適合的發展就準備去了。齊小姐,難道又準備非法監禁?」
我的話刺的齊明月臉色更加難看,她微微垂下頭,輕聲說著:
「江心,所有的事我都清楚了。之前是我誤解了你,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向你道歉。這兩天我想清楚了,一直以來陪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你。是我把你的好當成了理所當然,一次次消耗掉你的愛,以後我會做那個主動的人。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一起把失去的愛找回來好不好?」
「周渠那邊,我已經停掉他的卡,以後我不會再管他了。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壓著他來給你道歉。」
「你想搞學術,我給你投資實驗室,給你聘請最好的團隊,只要你不出國。」
她越說越激動,我無聲地搖著頭。
「太晚了。」
如果是在幾個月前,我聽到齊明月這麼說,一定會感動地不行。
可愛情就是這麼飄忽不定的東西。
當地下室大門關上的時候,在我無數次解釋都不被相信的時候,感情就在一點一點被磨掉。
現在什麼都不剩下了。
我打的車到了,從後視鏡里,我看見齊明月捂著臉在街邊痛苦。
11.
出國的日子到了,我變賣掉國內的資產,輕裝上陣,準備開始人生的新篇章。
送我去機場的是齊汾陽,他說害怕齊明月半路又把我劫走,扔到地下室關著。
我一時哭笑不得。
「開玩笑的,齊明月現在被周渠纏住,自顧不暇了。」
周渠被斷掉經濟來源,又生了重病。
再幾次賣慘未遂後,決定魚死網破。
他找到齊明月的對家公司,賣給對方他之前故意營造的借位視頻,加上一些添油加醋的聊天記錄,成功毀壞了齊明月的名聲。
現在網上都是罵他們「不守倫理」「假骨科走進現實」的。
最大的影響還是齊家的股市,無奈之下,齊明月苦心經營很久的權力被齊家長輩收回。
送我到登機口,齊汾陽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江哥,一路順風,有空也要回來看看我啊。」
「一定會的。」
飛機落地後,我在異國他鄉重拾起對醫學的深入研究,每天都在不斷探索未知的領域。
某一天,我接到越洋電話。
是齊明月。
她聲音哽咽著問我:
「我今天翻到你給我寫的第一封情書了。江心,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會一直等你。」
「我不會回來了。」
我當然記得。
第一封情書,我滿懷憧憬的在結尾處寫到「我寄將心與明月」。
這小小的諧音讓我高興了很久,卻忘記了這首詩的下一句是「奈何明月照溝渠」。
不過,這都過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