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汾陽連連擺手,恍惚間還是數年前那個感激我幫助的初中生。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江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在醫院靜養的日子裡,齊汾陽百忙之中總會抽出時間來看我。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開口:
「想說什麼就說吧。」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齊明月一直在找你,差點把A城都翻了個遍。」
自打從地下室出來,我就徹底斷了對齊明月的心思。
如果不是今天聽到她名字,我甚至都快忘了這個曾經在我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人。
可能是創傷應激後遺症,為了迴避痛苦,所以下意識不願意回想之前的事。
聽了齊汾陽的話,我下意識蹙起眉頭。
我消失的話,就再沒有人打擾她和周渠。
她那麼討厭我,想必找我也是接受不了我脫離掌控,打算抓我回去給周渠道歉。
想到這裡,我淡漠地摩挲指尖。
「我不會回去,等傷養好了,我打算去國外進修幾年。」
剛得知自己手受傷的時候,我不可遏制地消沉了。
畢竟學醫這條路,我走了太多年。
或許一開始我選擇穿上白大褂,是想離齊明月近一點。
可每一台手術成功,每次挽救了一個家庭,都在一點一滴地積累著我對這份職業的熱愛。
前兩天我收到了國外大學的進修邀請,我的導師在知道我的處境後,立刻向我拋出橄欖枝。
「江,我再沒見過在學術研究上比你更有天賦的人。」
齊汾陽聽完我的計劃,由衷露出了微笑。
「江哥,這才是我印象中的你。堅韌,強大,善良。」
「我還以為你會勸我回去。畢竟,齊明月是你的姐姐。」
齊汾陽冷笑一聲:
「我沒那樣是非不分的姐姐。江哥,是她配不上你,錯過你她要後悔一輩子的。」
和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樣,涉及到親緣真假問題,就像一碗永遠無法端平的水。
齊汾陽上進努力,還陰差陽錯吃了太多苦。
周渠自小就貪玩自負,眼睛長在頭頂的人。
齊家父母心疼自己親生孩子,沒讓齊汾陽受委屈,他一回來就準備把周渠送走。
可齊明月心疼周渠,說什麼也不同意,為了周渠的去留和家裡抗爭。
周渠持續地賣慘博同情,齊明月一向對自己真正的親弟弟也沒好臉色。
走的時候,齊汾陽告訴我,最近周渠倒是很安分。
我不禁想到另一樁事,周渠的報應就快來了。
7.
病癒大半,我回到之前工作的醫院辦理離職手續。
不巧在拐角撞上了失魂落魄的周渠。
他抱著純白的骨灰盒,雙眼空洞無神,好一會兒才聚焦,認出我的時候瞳孔放大。
恨不得將我吃掉的眼神。
「江心,你死哪兒去了。你他媽一個醫生,玩忽職守,連基本的醫德都沒有。我爸在病房等你手術那麼多天,你卻不知道跑哪去玩!」
「我知道,你就是恨我,為了報復我才這樣對不對。可那是一條命啊!」
周渠的情緒克制不住地激動,整個人處在嘶吼狀態,青筋也在明顯顫動。
他的聲音很大,一會兒就吸引很多人圍過來,三三兩兩地對我進行抨擊。
「這人是個醫生,出去玩錯過病人手術,把人家父親害死了。」
「天吶,這種人就該坐牢!」
「我要把他曝光當網上去,這種人渣要被全世界譴責!」
沒了那幾個精通擒拿的保鏢,我輕而易舉就剝開了周渠的桎梏。
「周渠,顛倒黑白的遊戲你玩夠沒有?」
「你爸在醫院住院半年,你來看過他一次嗎。現在人走了才開始假裝傷心,大孝子演給誰看呢。」
「你把我關進地下室的時候,我告訴你我有很多手術要做,你是怎麼說的?你說,那就算他們倒霉。」
「是你,親手害死了自己的父親!」
周渠眼睛瞪的很大,從喉嚨里努力擠出聲音。
「我沒有,你少胡說!」
周遭的聲音此起彼伏,但我和周渠的風評已經開始兩級反轉。
「什麼!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把醫生關起來,這算綁架了吧。」
「假的吧,誰會拿自己爸爸的命開玩笑。」
「你積點口德吧,江醫生是個特別好的人,上次我奶奶住院交不起房費,是他給我們墊的。」
周渠在一邊倒的指責聲中偃旗息鼓,整個人看起來飽受精神摧殘,嘴裡不住地喃喃:
「不,這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他病得那麼重。不然我肯定不會......」
我嗤笑道:
「周渠,你今天的遭遇,是你應得的。」
周渠紅了眼睛,不甘地朝我大喊:
「你也不過是個可憐蟲,齊明月永遠都不會愛你這種人!」
要是在之前,我肯定會為這句話神傷。
可現在,我的心裡毫無波瀾。
「無所謂,我已經不愛她了。」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
「江心,你說什麼?」
8.
我回頭瞧見了齊明月。
她臉上打了一層薄薄粉,但還是遮不住眼下的烏青,精神頭也不似往日強勢。
一別數日,她的長相沒什麼變化,只是我的心境變了。
我再也不會為她的一個眼神浮想聯翩,再也不會為她微垂的眉頭揪心。
「借過。」
我不想在醫院久留,用自己的八卦新聞占用醫院的公共資源。
穿過人群的時候,齊明月一把抓住我的手。
「江心,欲情故縱是沒用的,別耍這些心機。」
聽她這麼說,我竟然有種意料之中的荒謬。
我在齊明月身後追逐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以為這輩子放棄什麼都不會放棄對她的愛。
可原來人和人之間自以為堅固的聯繫,其實薄如蟬翼。
齊明月抓的很緊,我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
「齊小姐誤會了,你不值得我花任何一點心思。」
齊明月略顯倉皇,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出現了裂縫。
她啞著聲音,語氣裡帶了點微不可查的哀求。
「非要這樣嗎?過兩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
齊明月從小眾星捧月般的長大,我很清楚這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低頭。
曾經我多麼渴求能感受到她哪怕一點點的妥協,可現在真正聽到的時候,我已經沒有任何的感覺了。
還不等我說話,周渠忽然募地摔倒在地,整個人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嘴裡喃喃呼喊著齊明月。
醫院頓時亂成一鍋粥,護士連忙衝上前疏散人群,將人送去急診。
齊明月的注意力被吸引,整個人慌不擇路,抓著我問:
「這是怎麼回事?小渠的體檢每年都是你在管啊。」
聽著她充滿質詢的語氣,籠罩在心頭的霧又一次瀰漫出來。
周渠變為假少爺後,為了讓齊明月心軟,套牢她,開始偽造自己抑鬱症的病例。
他害怕被我揭穿,謊稱看見我就有極強的應激反應,從此之後,我再也不接管他的身體檢查。
齊明月後知後覺地想起這件事,眼神不自覺閃避,沒有了方才理直氣壯的意思。
我不願多解釋,準備轉身離開。
齊明月攔住我,不滿地說道:
「江心,你鬧夠了沒有,小渠現在什麼狀況還不清楚,你作為我的未婚夫不應該先放下沒用的個人情緒嗎?」
無休止的道德綁架,我只覺得無奈和厭煩。
「齊明月,我不想和你結婚了,分手吧。」
她漂亮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睜大,仿佛在消化這件事的衝擊。
「我說我不愛你了,不想和你結婚都是真的,不是在鬧脾氣。恭喜你,獲得自由了。」
說完我轉身離開,齊明月喊住我:
「江心,你今天敢走,以後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求我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會同意的。」
嬌縱的大小姐終於還是暴露了自己的本色,她天然覺得我應該無條件順從她。
可我的心已經徹底死了,沒有任何猶豫,我繼續大步向前。
在離開醫院之前,我接到了齊汾陽的電話。
「江哥,你讓我找的東西找到了。」
9.
遞交辭職後,我全身心投入出國的準備。
有天我辦理完簽證,接到了齊明月的電話。
她一改當日的傲氣,整個人的聲音變得脆弱無比。
「你在哪裡,我有非常緊急的事找你。」
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