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拚命想掙開他,卻又不敢弄出大動靜,「傅承晏,你瘋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我是你妹妹!」
「妹妹?你不是我妹妹,哪有妹妹會喜歡上自己哥哥的。」
他將頭埋進我的肩,然後以一種絕對擁有的姿態將我困住,聲音哽咽。
「曉曉,我求你了,你別鬧了,我不結婚了好不好,你再等等我。」
今晚的傅承晏似乎比那天渾身是傷時更加脆弱。
我像是被人抽乾了所有力氣。
原來,傅承晏真的不是無辜的,心懷齷齪的人也不只是我。
心裡不知是快意還是釋然。
「傅承晏,你真噁心。」
他沒有半點生氣,反而笑了一聲,「曉曉,你從來沒有失過憶,對嗎?」
「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我冷聲反問。
「你沒發現嗎?你又開始叫我傅承晏了,可你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曉曉,別討厭我,我只有你了。」
他將我視作珍寶般緊緊抓住,似乎是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可我知道,我不過是他孤獨荒蕪的花園裡,偶然飛入的一隻蝴蝶。
打破了原有的死寂,成為了他生命里,僅有的變數與叛逆。
他以追逐蝴蝶為藉口,想要逃離那片孤獨的葬身園。
他想要自由,卻不在乎蝴蝶想要什麼。
「傅承晏,你猜對了,我從來沒有失過憶,我永遠記得你說的話,也記得那天,你就在副駕駛。」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傅承晏,但你不能既要,又要。」
當獵人和獵手互換位置,傅承晏,你又能為我做到哪一步呢?
14
第二天,傅承晏就單方面宣布解除了婚約。
父親將他關了起來。
家裡安靜得可怕,瀰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
我照常準備著出國手續,對其他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或者說,現在家裡任何人,估計都不希望我捲入這件事裡。
但有一個人,卻沒有放過我。
我剛出門,就被等候已久的白玥攔下。
她沒有化妝,頭髮也有些亂,眼下發青,臉上帶著扭曲的恨意。
衝過來就想掐我的脖子。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承晏解除婚約的,你個賤人,變態,喜歡自己的……」
沒等她說出那兩個字,我就扇了她一耳光。
她更瘋狂了,想來撕扯我的頭髮和衣服。
我鉗制住她的雙手,然後扭到她身後。
她嘴裡罵罵咧咧的,聽得我太陽穴直跳。
「傅安曉,你這種變態,你不得好死!」
我冷哼一聲,「我看是你不想讓我好死吧,你當初分明是故意撞我的。」
「呵,你既然那天都聽到了,那我也懶得再騙你了,我就是故意的又怎樣,我只恨當時沒撞死你,你算什麼東西,山雞還想變鳳凰,從高中的時候就敢跟我作對,你也配?」
她臉上帶著挑釁又囂張的笑容。
「我就算告訴你了,你又能怎麼樣呢?廢物東西。」
我勾起嘴角,「白玥,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
她臉上的笑容很快就變成了驚慌。
因為我將她推倒在了馬路上,同時,一輛白色麵包車向她飛速行駛過來。
隨著她的一聲尖叫,麵包車減了速,但仍結結實實地撞到了她。
我知道,我不能殺她,但我至少,可以讓她感受一遍我當初的絕望。
透過車窗,我又看到了少年那雙清冷的眼。
15
白玥小臂骨折了,白家的人上門來討說法。
我跪在兩家父母面前,將當初車庫的監控和白玥的錄音一起拿了出來。
客廳再次陷入了寂靜。
「爸媽,我已經恢復記憶了,當初,是白小姐故意撞的我。」
白家父母氣得手都在抖。
「呵,不愧是野種,貪婪歹毒。」
我媽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你們白家這是什麼意思?」
「呵,傅夫人,有些話我就不直說了,她是養女你們不心疼,但她撞的,可是我的親生女兒,我絕不會放過她的,我一定要讓這小野種坐牢。」
不知是對方強硬的態度,還是白父嘴裡一個又一個的野種惹怒了媽媽,她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我抬頭,笑道,「叔叔阿姨都說了,我不過是一個野種,你們如果想要為女兒報仇起訴我的話,那我也會行使自己的權利,到時候我這個野種坐坐牢不要緊,你們嬌貴的女兒怕是吃不起這個苦。」
還沒等白家父母發怒,我媽先怒呵出聲,「你在說什麼!我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你管自己叫野種的嗎?」
我看著暴怒的媽媽,沒說話,只是將頭偏向另一側。
那裡是一面空曠的牆,中間是一副全家福。
有爸爸、媽媽、傅承晏,還有一個笑得可愛的小女孩,但不是我。
這張全家福在家裡掛了二十多年,從未被取下過,而自從我來到傅家,就再也沒有照過一張合照。
好像是有過一張的,只是再也不見其所蹤。
十幾來年,我時常會在這張照片面前停駐。
心裡有過感恩,有過愧疚,也有過嫉妒。
女孩的名字,叫傅安曉,而我,也叫傅安曉。
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從忐忑,到期望,又到清醒,才終於接受,他們從未愛過我的事實。
其實我很愛他們,可我的身上畢竟沒流有與她們同樣的血。
我知道,我的愛說不出口,也得不到回應。
他們也順著我的視線望去。
白家父母嘴裡發出嗤笑,爸媽的臉色卻沉了下來。
就在白母趾高氣昂,打算繼續審判我時,一直沉默的父親開了口,「夠了!」
「婚約取消就取消了,你們也聽到我女兒的話了,大不了互相起訴,你們的女兒是女兒,我傅震霆的女兒,就不是女兒嗎?」
父親用手掌用力拍了拍茶几,聲音憤怒高昂。
我沒有想到,父親最後會站出來,為我說話。
白家父母的臉色變了又變,還是黑著臉走了。
他們清楚,若是傅家力保我,他們是承受不了傅家怒火的。
我小心翼翼地道歉,「爸,媽,對不起。」
「現在知道對不起我們了,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沒有一個省心的,反正公司以後是要交給那個小子,有什麼影響就讓他自己去解決!」
父親怒氣沖沖地走了。
媽媽將我扶了起來,含淚道,「孩子,對不起。」
我著急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媽,你別這麼說,是我惹了事。」
女人搖搖頭,「安曉小的時候,和班裡的孩子打架,沒有人敢指著她的鼻子罵,還鬧到家裡來的。」
我沉默了。
如果我是真正的傅安曉,又或者,她們再重視我、心疼我一些。
白家今天,便登不了這個門。
16
咖啡廳里,少年面前的咖啡已經涼了,他還睜著那雙清冷的眸子,盯著我。
「你要出國?」
「所以你是來跟我道別的嗎?小園。」
他叫,許景安。
我小時候在孤兒院裡,最好的朋友,現在也是。
在那段充斥著飢餓、寒冷與孤獨的時光里,我們是彼此唯一的慰藉。
他說我太瘦了,會將每周只能領到一個的蘋果分我一半,會在打雷時,捂住我的耳朵,會在我睡不著想媽媽時,給我講那個已經重複到爛的故事。
後來,我被傅家領養,拿到零花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請他一起吃飯。
我資助他上完了高中,他沒再念大學,而是拿起了唱歌的話筒,輾轉於各地駐唱,很快就將我給他的錢還給了我。
傅家希望我是完完全全的傅安曉,不想我與過去有任何糾纏,我只能偷偷與他聯繫。
在我能斬斷與拋棄的過往裡,不包括許景安。
我成為不了完全的傅安曉,小圓也需要有她存在過的痕跡,有記得她的人。
在這個浮躁又喧囂的社會,我們有彼此的秘密朋友。
他知道我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也知道那人將我蠱惑後又拋棄。
所以,他站在了那個會所的舞台中央,也握住了開向白玥那輛車的方向盤。
而此刻,他眼裡滿是落寞,卻還是溫柔地對我笑。
「許景安,你英文歌唱得好爛,要不要跟我一起向英國人學習下。」
他那雙清澈冰冷的眼睛,終於被春日暖陽融化,匯成了溫柔的涓涓細流。
17
跟許景安告別後,我獨自打車回家。
卻在下車後不久,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套上了袋子。
我心臟瘋狂亂跳。
有人要綁架我。
直到我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都在猜是白家的人。
可沒想到,一睜眼,卻是傅承晏的臉。
昏暗的地下室里,傅承晏撫上我的臉,神情帶恨,「曉曉,你騙了我。」
「我騙你什麼了,哥哥?」
他被我激怒了,瞬間暴起,「別叫我哥哥,你不是一直不想我當你哥哥的嗎?」
「人總是會變的,」我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落寞。
「為什麼要變,曉曉,你不是喜歡我的嗎?為什麼不能一直喜歡下去。」
傅承晏聲音哽咽,眼底滔天的憤怒明明恨不得掐死我,撫摸我的動作卻輕柔得要命。
「哥哥,好玩嗎?一邊引誘我喜歡上你,看著我沉淪墮落,一邊又罵我噁心有病,護著別人,把我當狗一樣逗來逗去,好玩嗎?」
他神色閃躲,垂眸,不再直視我的眼睛。
「傅承晏,現在我的病治好了,有病的是你。」
「喜歡妹妹的變態。」
我咧開嘴嘲笑他,笑聲不斷在地下室迴蕩。
他嘴角苦澀,「變態又如何,至少,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狠厲,「我不會讓你有機會跟別人遠走高飛的,曉曉,你應該永遠陪在我身邊。」
「你跟蹤我?」
「我只是為了你的安全,在你的手機里裝了東西。」
他臉上毫不在意,仿佛已經將我劃作了他的私有物。
外面傳來砸門的聲音。
我沖他一笑,「傅承晏,能追蹤到我位置的,不只你一個。」
門被砸開了,許景安沖了進來,將傅承晏一拳打倒在地。
他的身後,是憤怒至極的爸媽。
傅承晏跪在地上,「爸,媽,求你們了,別送曉曉走。」
我爸抄起一旁的凳子,衝上來砸在了傅承晏的背上。
「逆子!你這是作孽啊!」
傅承晏的背徹底彎了下去,白色襯衫很快滲出血來,他卻艱難地再次挺起背。
「爸,我和安曉根本不是親兄妹,為什麼我們……」
又是一記重擊,我似乎聽到了骨頭斷裂的聲音。
許景安將我背走時,我回頭看了傅承晏最後一眼。
他的眼裡蓄滿淚水,眼眶幾乎要睜裂了,那雙墨色的眸子裡是不甘與挽留,手朝著我的方向直直地伸著。
像是想要抓住他已經愈飛愈遠的蝴蝶。
我決絕地轉過頭,斷絕最後一絲念想。
蝴蝶停留在你的手上時,你嗤笑、拍打它,又何必在它拖著殘翅飛走的時候挽留呢。
18
機場的安檢口外,許景安拿著我的行李站在一旁。
面前的媽媽早已哭得泣不成聲,爸爸也紅了眼眶。
我睜了睜快要落淚的眼,忍住鼻頭的酸意,安慰她,「媽,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要是想我了,我就馬上飛回來陪你。」
她張了張嘴,哽咽的喉嚨說不出一句話來,只能用力握著我的手。
隨後,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我。
是七歲那年,我剛被領回傅家時,我們一起拍的全家福。
也是那唯一的一張。
爸爸拍了拍媽媽的背,替她解釋,「你媽媽,當初有想過要把它掛在家裡的,可每次看到安曉的照片,就狠不下心,後來,越拖越久,也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眼淚終於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我握著手裡的照片,蹲下身大哭。
媽媽將我抱在懷裡,「別恨媽媽。」
「爸媽,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們,反而是我不懂事,讓你們傷心了。
「是你們給了我新生,我有句從小到大,都不敢對你們說的話。」
「我真的,真的很愛你們。」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只是一個愛與愧疚的承載器。
所有傾注在我身上的愛意,其實都是給一個叫做傅安曉的女孩。
所以,我才會那麼渴望得到關注與真心。
而現在,我會帶著愛我之人的愛,好好地,重新開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