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偶丫鬟,小姐出嫁前捏的。
人偶的壽命只有一年,小姐每年都會重新給我捏一具身體。
用同一張臉。
但今年,小姐捏了兩張不一樣的臉。
一張給我用,一張她自己用。
1
世子爺要納妾了。
我家小姐跟他成婚了三年,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侯府主母用七出之罪責難小姐。
說來繞去,就是不能讓侯府無後。
小姐選擇和離。
世子爺不願意。
他萬分妥協地替小姐做了選擇,說願意納妾。
可是,他求娶小姐時,小姐分明說了自己命中無子且短壽。
那會兒,世子爺緊張極了,讓御醫給小姐仔細把脈查看。
得知小姐身體無礙後,鬆了一口氣。
萬分珍重地跟小姐承諾。
說他只想要跟小姐雙宿雙棲,同生共死,其他都是其次。
小姐那時還小,感動落淚。
帶著大把嫁妝,嫁進了侯府。
世子爺確實很寵愛她。
只是,一年過去,侯府沒剩幾個人尊重她。
兩年過去,世子爺的眉間出現了摺痕。
主母總喚他去談話。
他沒說出來過,小姐問她,他就說無事。
後來小姐也就不問了。
他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世子爺眉間的摺痕越來越深。
三年過去,主母終於發飆了。
將世子爺的遠方表妹接到府中,要讓她當姨娘。
世子爺跟主母吵過很多次,但主母鐵了心。
說三選一,和離、納妾或者她在祠堂懸樑自盡。
哭著說自己愧對祖宗,蕭家要在她這裡斷子絕孫,她該以死謝罪。
世子爺紅著眼回院子,抱著小姐不說話。
小姐替世子爺揉平眉間,故作平靜,說:「允鶴,和離吧。」
世子爺不語,揉了揉小姐的肚子。
苦笑。
「長生,明明你很健康,為何就是懷不上呢?」
說著,扯起一抹痞笑,抱起小姐回房。
「定是本世子不夠努力,我再加把勁兒就是了。」
房門在我眼前闔上。
我看到小姐窩在他懷裡,眼神哀傷。
她說:「你當真沒信過我。」
世子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他忘了。
但我知道,小姐總笑得甜蜜地跟我說。
世子爺不在乎她能活多久,能不能生孩子,只在乎朝朝暮暮。
如今這朝朝暮暮,總是新事埋舊事,新人換舊人。
2
小姐喚作余長生。
本來是個小乞丐,被老爺和夫人撿到時,嘴裡還咬著老乞丐的脖子。
一群乞丐欺負她,她挑了個最弱的,咬死了不放。
老爺和夫人因此看中了小姐。
帶回家,仔細養大。
老爺和夫人行商,家大業大,膝下無兒無女。
表面做著各行各業的生意。
其實真正親手做的,只有一門近乎絕跡的手藝。
他們是人偶師。
專給達官貴人做人偶。
人偶師的身份永遠藏在水下。
無人知曉其真容。
小姐成為了世間第三個人偶師。
被老爺夫人愛護著養大。
他們總說虧欠小姐。
說製作人偶不亞於逆天改命,自然會有反噬。
短壽和無後,就是反噬。
小姐願意成為人偶師,意味著也接受了這個結果。
他們覺得虧欠,一直在彌補。
小姐很聰明,不僅學會了製作人偶,還能不斷改進人偶。
起初,人偶只是像人,沒有記憶和情感。
小姐驕傲地說,她曾經跟一個乞丐婆婆學過術。
叫移魂。
如果可以結合起來,人偶就是人。
我是小姐做的第一個有記憶的人偶。
雖然只有一點點。
為了感謝她,我甘願為奴為婢。
但小姐剛開始做的時候,並不精,我總是忘東忘西,走路也不穩。
別說伺候小姐了,不讓小姐為我操心就不錯了。
還好小姐不嫌棄我,還帶著我出嫁。
三年過去,我換過三個身子。
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好。
例如現在,我已經能看懂小姐的情緒了。
她明明不想和離,也不想讓世子爺納妾。
但她不得不選。
因為不選,就只有第三個選擇。
我是希望小姐和離的。
世子爺很討厭,總是霸占著小姐。
我討厭他。
3
離開長生苑,我想去打聽那個表小姐。
主母將表小姐護得很緊,似乎是擔心我家小姐找她的麻煩。
我進不了那個偏院。
轉道去後廚,幫李嬸兒燒火。
李嬸兒是蕭府的廚娘,做的菜品樣式新鮮,還特別好吃。
她講的八卦,也可好聽。
「也不知道哪兒突然冒出個表小姐,嘁。」
「若是這般心疼,早該接來了。」
「現在突然接進來,還護得跟眼珠子似的,要什麼給什麼,說沒有鬼俺都不信!」
「還要吃老娘的拿手好菜……哼!給你放一堆辣椒,讓你吃!」
李嬸兒在做一種叫做火鍋的東西。
我家小姐也愛吃,每次央求李嬸兒做,總是既撒嬌又塞珠釵手釧這些東西。
李嬸兒從來不戴,說後廚腌臢,戴著可惜。
但她都收著了,後來就算小姐沒來央她,我們也總能吃到李嬸兒研究的新鮮菜式。
小姐開心,又帶著李嬸兒出府逛街,買新衣服。
其實她不做這些,也是可以吃到的。
但她總要做。
說老爺夫人就是這麼對她的,她覺得這樣好。
一來二去,李嬸兒比主母還要疼愛小姐。
我抿嘴偷笑,站起來瞅了一眼滿鍋紅艷艷的辣椒,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李嬸兒,你下次給小姐做,可別失手放這麼多辣椒,上次都把小姐吃得落淚了。」
李嬸兒輕輕瞪我一眼。
「就你和你家小姐心寬,別人都殺到臉上來了,你們還在歲月安好。」
「吃吃吃!把你們都吃成大豬頭!」
她一邊說,一邊朝鍋里丟了幾把花椒。
一股香麻的味道飄出來。
我擦了擦嘴角,問李嬸兒:「一會兒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送火鍋嗎?」
4
李嬸兒沒說話。
她端著鍋底,我端著切好的食材,跟在她後面進了偏院。
院子裡移植了棗樹和迎春。
正值春季,迎春開得盛,棗樹也冒出了綠葉,襯得這個院子滿是生機。
一位婀娜的姑娘站在棗樹下,抬頭望。
問身邊的婢女,「望春,你說我和這棗樹,誰先落子?」
落子?
是在說下棋嗎。
但沒人會跟一棵樹下棋。
我低著頭,跟著李嬸兒在白玉桌上擺膳。
餘光看到表小姐朝我們走過來。
她長得美,柳眉櫻唇,鼻子小巧可愛。
有些許熟悉。
或許,世間美人都相似吧。
我重新垂下頭,正欲退下,冷不防被拉住了手。
「你是青禾?你不是死了嗎?」
她皺著眉角,將我上下打量了遍。
「難道你就是世子妃?不對,世子妃不會做這種粗活兒……」
我穿的衣裳,跟侯府的丫鬟不同。
小姐給我買的,說我穿青綠色漂亮,每次她自己採買衣物,也會買上我的。
都很好看,只是不像丫鬟。
府中的小丫鬟們,可羨慕我了。
我心裡滿足,面上恭敬行禮,「我只是後廚打雜的丫鬟。」
表小姐面上疑惑更濃,「你在裝不認識我?」
見我神色不變,她有些焦躁。
「我不管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我肚子裡已經有侯府的種了,你休想再奪走我的一切。」
說完,似乎怕我不信。
將手腕舉到我面前,「若不信,你可以把我的脈一探究竟!」
我看著她皓白的腕子,沉默地眨眨眼。
有點莫名其妙,但手指自動熟練地搭了上去。
心一沉,喃喃道:「居然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真該死啊。」
我說的是世子爺。
表小姐猛得收回手,得意洋洋。
「你才該死,我現在有靠山,這一次,我一定能贏你。」
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也就沒理她。
出來後,李嬸兒揪著我的耳朵,問我:「你跟她認識?」
「老夫人說她是醫女,救過世子爺的狗命。」
「她當真懷上兩個月了?」
她一隻手揪我,一隻手摸著下巴。
「世子爺三月前下江南處理瘟疫之事,回來瘦了一圈,抱著世子妃哭唧唧地說差點就見不到她了,原來是真的?」
「難道,就是被這位表小姐救的?」
「三月前……她都懷倆月了,這該死的男人一個月的誘惑都沒擋住?!」
「青禾,你快說啊,你不是認識她嗎?」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你怎麼啞巴了啊?」
我嘆了口氣,輕而易舉將我的耳朵從她手裡救出來。
「小姐是在崖下撿到的我,我丟失了很多記憶。」
「並不記得表小姐這個人。」
李嬸兒啞然,看我良久。
突然笑了。
「人家把你當對手,結果你這丫頭,壓根沒把人放心上。」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誇我:「乾得不錯。」
我抿嘴笑,跟她道別。
「我先回去了,李嬸兒,小姐說她明天也想吃火鍋,要辣的。」
李嬸兒氣笑了,拍了一把我的臀。
「半點不老實!行,讓世子妃眼明心亮一點兒,別因小失大。」
我點頭,嘿嘿笑著跑了。
5
回到長生苑,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給小姐把脈。
小姐懶洋洋的,支著下巴,任我施為。
我把了左手把右手。
誇張地說:「小姐小姐,我剛發現我會把脈!我摸出來你心有鬱結,得遠離侯府才能好!」
小姐噗呲一笑,先誇我:「我家青禾真厲害,居然會把脈!」
接著問我:「怎麼突然會這個了?」
我靜了靜,抬頭對上她雖明媚但不似從前的雙眸。
說:「我也不知道,只是隨手摸了表小姐的脈,腦子裡就知道她已有孕兩月了。」
小姐嘴角得笑意來不及收回,猛地僵在臉上。
眼中已有淚意,但始終沒落下來。
喃喃自語道:「難怪婆母這麼急……」
小姐沉默寡言了三日,期間世子爺回房,她也冷然待之。
世子爺哄了幾日,有些煩了。
揉著眉頭問小姐:「你到底怎麼了?我自問並未招惹你。」
「我已經為你跟母親吵了許多架,父親病重,侯府僅我一人,需要新鮮血脈,我再疼寵你,也不能對侯府的未來不管不顧。
「長生,我本以為你會懂我的難處。」
小姐沉默許久,啞聲說:「允鶴,我只問你,婆母為何突然這麼急切地讓你納妾?」
世子爺說:「為了綿延子嗣,這不用多問。」
小姐又問:「那我如果說可以接受你納妾,但得換人呢?」
世子爺沉默了片刻。
問:「為什麼?
「既要納妾,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意思是你不換?」小姐輕聲道。
世子爺沒說不換,說:「母親不會願意的,那是她千挑萬選出來的人。」
小姐扯起唇角,似笑非笑。
「也對。
「隨你們吧,我想回娘家呆些日子,不想看到府里歡歡樂樂地辦喜事。」
說完,她補充了一句:「允鶴,過幾月,你再來接我回府吧。」
世子爺見她沒有鬧,也願意回府,鬆了一口氣。
「也好,我會每日去找你。」
我有些遺憾。
跟李嬸兒說好的火鍋,吃不到了。
6
小姐被世子爺親手送回娘家。
世子爺跟老爺和夫人表明歉意,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
讓老爺和夫人務必不要責難小姐。
他想多了。
除了侯府,沒有人會責難小姐。
老爺夫人送走世子爺後,一問,知道發生什麼事後,氣得當場就要替小姐休了世子爺。
但這顯然不合禮法。
小姐抿著茶水,淡淡道:「我這幾個月,要做兩個人偶,一個給青禾替換,一個我自己用。
「爹,娘,如果我的樣子改變了,你們還會把我當女兒疼嗎?」
老爺和夫人雖心疼她,但聽了這個問題,還是罵了一句。
「問得什麼屁話。」
小姐又問我:「青禾,我一定會把你做得美美的,你願意跟我一起改頭換面嗎?」
我無語,但不敢也不想罵小姐。
只能暗搓搓地說:「我是小姐的丫鬟,都聽小姐的。」
小姐不開心,「我才沒讓你當丫鬟,是你自己要叫我小姐的。」
是這樣。
我不願當她的妹妹。
一想到要喊她姐姐,心裡總是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逼人慾死。
我轉移話題,問小姐:「人偶做好後呢,如何打算?」
小姐溫柔地笑了笑,眼裡透著陰狠。
「那小妾生產之日,總要給她沖沖喜吧?
「我看正妻的喪事正好,值得坊間編排一二。」
這幾年來,小姐對人都太過溫和,讓我懷疑老爺夫人口中那個不要命的小姐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原是真的。
「那世子爺呢?」
小姐不笑了,扯著嘴角說:「我管他去死。」
「小姐為什麼相信我說的話?」我又問。
她沒去確認表小姐是否真的有孕。
就信了我。
「她有沒有懷孕都無所謂,關鍵是蕭允鶴想娶她。
「他當初如果沒承諾過會像我爹一樣,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也不會說什麼做什麼。
「我失望的是他只說不做,還把自己摘出來,裝做無辜,毫無男人擔當。
「至於情和愛,他能見異思遷,我自然也能,只是我還沒去見而已。」
我出神地看著小姐,覺得這一刻的她美極了。
讓我忍不住笑。
「小姐,你懂的好多,我也要像你一樣。」
小姐嘲笑我:「你先去找個姑爺再來說這話吧。」
我腦子裡閃過了些什麼,模糊不清。
脫口而出:「我有的!」
說完,我和小姐齊齊一愣。
「什麼?」
「我原本好像是有的……?」我不確定道。
想著想著,我的人偶頭好像都開始疼了。
為了逼真,小姐移魂時,將感知也移到人偶里了。
從前很鈍,我幾乎沒感覺到疼痛過。
現在,倒又多了幾分身為人的感覺。
小姐撿到我的時候,我已經瀕死了。
據老爺夫人描述,我的骨頭都摔碎了,臉也看不清。
只剩細微的呼吸吊著命。
小姐不敢動我,急匆匆地將我移魂到了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里。
那是小姐做完整的第三個人偶,醜醜的。
剛救活我,小姐就閉關了。
再出來,就多了一個跟我本人九分像的人偶。
她激動地喊我:「青禾妹妹,我做了一個漂亮的你!快來換個身子。」
她說的,好像換衣服一樣簡單。
但其實,移魂是很痛苦的一個過程。
我從沒跟她說過。
如今,她要給自己移魂,我想瞞也瞞不住了。
7
世子爺果真每日都會到府上來看望小姐。
老爺夫人每日早早出門,不願見到他。
他只當是兩位刻意為之,為他和小姐創造共處時間。
抬表小姐進府那日晚上,世子爺也來了。
一副專情小姐的模樣,跟小姐討賞。
小姐推開他湊上來的臉,不稀罕理他。
只因我告訴過她,表小姐身體虛浮,胎相不穩,不宜同房。
世子爺過來這邊,只是因為洞房花燭夜也無法洞房罷了。
不過子時,侯府就有人來催世子爺回府。
說姨娘腹痛難忍,大夫看了也無用。
主母說許是心中委屈,勒令世子爺回去陪姨娘。
小姐貼心地整理好世子爺的衣冠,送他出府。
世子爺很欣慰,嘴裡夸小姐善解人意,斥責姨娘矯揉造作。
腳步卻漸漸加快,躍上馬背,飛奔離去。
8
聽坊間傳言,世子爺頗有艷福,不僅娶了皇商之女進門,連人美心善的醫仙也收入囊中了。
醫仙名曰紅禾。
我說這些時,小姐正盯著火鍋。
我學李嬸兒做的,顏色紅艷艷,香辣的味道也是差不多的。
這就是鼻子靈的好處。
小姐聽完,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這位表小姐的名字與你的,好生相似。
「你們莫非有什麼淵源?」
我搖頭,不是否定,只是不記得。
小姐吃了一片薄牛肉,辣紅了眼。
笑眯眯地喂我吃了一片,觀察,失望,問我怎麼都沒反應。
我吧唧吧唧嘴,說:「就一點點辣啊。」
小姐盯著我看了許久,嘆了口氣。
「這次做你的人偶,我非得加強你的痛感不可。」
關於表小姐的話題悄然滑過。
小姐吃一口火鍋,喝一口溫水。
感嘆:「青禾,你剛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會呢,你不讓你做你還偏要做,端個茶都要灑半盞水,現在都會做火鍋了,好厲害。」
我眨眨眼,試圖為自己挽尊。
「小姐,我會把脈,還有,有沒有可能是你做的初代人偶太笨了。」
小姐微微瞪我一眼,輕笑,「誰知道是不是你連走路動作都忘了?休想怪我!
她放下筷子,溫柔地看著我,說:「你要是能都想起來就好了。」
9
我們回侯府,已經是半年後的事了。
世子爺催了小姐許多次,好似是時間太長,他擔心小姐不願意回侯府。
回府時,小姐讓人抬了兩個紅木箱,有一人長,窄窄的。
世子爺看到了,皺皺眉,問那是什麼。
說:「怎麼做得像棺材?」
小姐若無其事,淡淡回覆:「你要死了?看什麼都像棺材。
「那是我專門定做的古琴,屆時你和姨娘長子闔家歡樂,我和青禾撫箏度日,豈不是兩全其美?」
世子爺不再多說,也沒怪小姐出言不遜,只擔心還沒接回人,就又給氣回娘家了。
只說:「盡擔心些莫須有的東西,我分明更疼寵你,紅禾只是為了侯府血脈才……」
小姐笑而不語,只是唇角的弧度,沒以往張揚。
她讓我跟她一起做馬車,將世子爺趕下去了。
回府後,世子爺殷勤地讓人擺膳。
小姐沒跟自己的肚子置氣,拿起玉著嘗了一口東坡肉。
眉頭緩緩皺起。
又一一嘗過其他菜式。
最後抬眼,靜靜看著微笑看她的世子爺。
「怎麼了?不合胃口嗎?」世子爺殷切詢問。
小姐搖頭,說沒胃口,想休息。
言下之意,就是趕世子爺走。
世子爺嘴角回落,忍住了沒發脾氣,腳步重重地離開。
臨到門前,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紅禾有身孕,脾氣也大,只是說來就來,說去就去,長生不同,脾氣跟名字一樣。」
說完,出了長生苑。
小姐眼皮下垂,沉默了一會兒。
我氣得要死,「他有病啊,這麼喜歡姨娘,就去陪她,沒事老在小姐面前找什麼存在感?」
小姐回神,站起來,朝我招手。
「我們去後廚看看。」
我沒問為什麼,小姐做事,總有她的道理。
路上,小姐說所有菜的味道都變了,很陌生。
說起這個,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小姐,我們回余府前,李嬸兒讓我給你帶句話來著。」
「她讓我勸你,要眼明心亮,不要因小失大,我沒聽懂。」
小姐嘴角染上一絲笑意。
「她的意思是,不要為了一個男人,為了情愛,丟了自己,丟了未來。
「青禾,你該早點說的,那樣,我會帶著李嬸兒一起回余府。」
我詫異:「把侯府的廚娘帶走,可以嗎?」
「這有什麼不可以?侯府又不是只有一個廚子,不是還有一個張廚娘嗎?
「李嬸兒本事大,張廚娘巴不得把她擠走呢。」
我撓撓頭,不是很懂這些彎彎繞繞。
只開心道:「那我們離開的時候,可以帶上李嬸兒啊!」
小姐頷首,說好。
10
到了後廚,我扯著嗓子喊:「李嬸兒,我和小姐來看你啦!」
小姐也在四處張望。
喊來喊去,望來望去,只看到幾個幫傭和張廚娘在忙碌。
看到我們,張廚娘臉上露出些微的嫌棄。
「喲,這不是我們回了娘家半年的世子妃嗎?怎麼回來了?捨不得侯府的榮華富貴吧?」
小姐沒計較,問她:「李嬸兒呢?」
張廚娘臉上浮上一絲得意與惡毒。
「那個人啊,死了。
「誰讓她老愛搞什麼發明,半年前給姨娘做的那勞什子火鍋,辣得人肚子絞痛,可把主母和世子爺急壞了,氣得當場杖斃了她。
「那屋子裡,還搜出好些金銀珠寶和上等布料的衣裳。
「哼,我就說這老虔婆手腳不幹凈,早該打死了!」
她說完,後廚里寂靜了許久。
小姐像是不會動的木偶,只余眼睛漸漸發紅。
重複問道:「死……了?
「她給侯府當了十五年的廚娘,就這樣,死了?」
我不像小姐那般冷靜,幾乎跳起來,抹了一把臉。
我錯了,我不該說小姐手藝不好
她做的人偶也會流淚,也會傷悲。
「你們騙人!明明我和小姐離府前還好好的,我們只是離開了半年,她怎麼可能會死?」
張廚娘看著我們眼紅流淚,眼裡閃過一抹快意。
「可不是巧了嗎,就是你們離府當天發生的事,你們剛走,姨娘就腹絞痛了。」
「侯爺趕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她算帳。」
說著,她瞥了一眼身後的燒火丫鬟,冷哼:「有些不長眼的東西。還吃裡扒外想找你通風報信呢,幸好我眼尖。
「那罪人一向愛討好世子妃,殊不知姨娘才是真貴人。」
小姐抬眼,滑下一行淚。
她語氣冷靜,問張廚娘:「你很驕傲?
「青禾,把菜刀拿過來。」
我依言。
小姐輕輕抬起張廚娘的下巴,說:「你是廚子,應該最清楚如何殺雞吧?
「好像是先割開脖子,放乾淨血,然後用開水燙,最後拔毛。
「我還沒實操過呢」
她接過我手裡的刀。
張廚娘終於知道害怕了,兩股戰戰。
「我……我可是紅姨娘的人,你敢動我,世子爺和主母不會放過你的!」
小姐彎唇,笑了笑。
「那我更要動你了,好讓你知道,我是主,你為仆,這麼囂張,嫌命長?。」
張廚娘頸間破開了一道口子,血濺到了我和小姐的臉上。
「啊——!」那些安靜如雞的丫鬟們驚恐尖叫,作鳥獸散。
小姐丟開刀。
大步往外走。
「青禾,去別苑。」
11
自表小姐紅禾入府後,這是小姐第一次跟她面對面。
別苑的棗樹已經結果。
迎春花早已凋零,葉子也開始泛黃。
紅禾在涼亭中,躺在貴妃椅上,肚子隆起,手中捏著進貢的葡萄,一顆顆品嘗。
望春在為她打扇,驅趕蚊蠅。
小姐一步不停,走到她面前,頂著一張還在滴血的臉,盯著她的肚子。
輕聲問她:「孩子怎麼沒掉?不是說吃火鍋絞痛嗎?」
紅禾嚇得尖叫連連,連滾帶爬,葡萄落在地上,滾了兩滾。
小姐撿起來,塞進她嘴裡。
「這麼饞,可別浪費了。
「又愛吃,又事多,一般人怎麼伺候得起?」
說完,狠狠扇了紅禾一耳光。
「你把人命當什麼,嗯?」
紅禾愣住,反應過來後,怒罵。
「賤人,你是誰,敢這麼對我?!
「望春,給我抓住她!」
望春不見了。
我抓住紅禾,方便小姐動作。
小姐連連扇了她數十耳光,但始終沒有動她的肚子。
世子爺跟著望春趕過來時,發冠是歪的。
他一把扯開小姐,猛得甩開,將紅禾護在身後。
「余長生,你瘋了?
「下人也就算了,你再如何生氣,也不能為了一個廚娘殺了侯府的女主人!」
小姐被一扯一摔,倒在了地上。
她面無表情地抬頭,靜靜看著世子爺。
問:「她是女主人,那我是什麼?」
世子爺沉默一瞬,彎腰,將小姐扶起來。
好聲好氣道:「你自然也是。」
「李嬸兒的事,是我的錯,我不該怒上心頭失了理智,忘了你最愛吃她做的東西。
「紅禾是無辜的,你要撒氣找我撒,好嗎?」
「真的嗎?」小姐問。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小姐也不客氣,抬手狠狠扇了世子爺一巴掌。
把世子爺扇懵了。
小姐臉上的淚痕,沖淡了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