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把我們,把你,逼成這個樣子!」
「菀菀,」李嬸也跟著落淚「答應我,一定要走,一定!要離開這!」
「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再待下去,你真的會死啊!」
她抹了一把淚,繼續道:「你陳叔在進京的途中就病死了,死前他告訴我。」
「當年,他早就替你和裴寂卜了一卦。若你同他有了糾葛姻緣,自此一生鬱結不得善終。」
「可是他不敢說,他怕……」李嬸哽咽道「怕妄改天命,這次要的便是命了!」
「他想,想再陪陪我。」
「其實他的卦,一直是準的。是他當年算出來,我若同他在一起便要早亡。他便狠心改命,將我推給了他人。也因此,被奪了一雙眼睛。」
「所以,他不敢說。」
「可菀菀啊!你陳叔心裡到底是有你的,他見不得出事,道破了天命才早早沒了的。我求你,不要辜負我們的苦心。一定,一定要回家。」
「縱使大家都不在了,那也是你的家啊!」
「回家吧,菀菀!」
我的淚已然在那天流乾了。
我向李嬸深深一叩,道:「你放心,李嬸。」
「我一定會回家的。」
11
李嬸他們確實沒有白死。
在皇權更迭,裴寂上位時這成為了他剷除趙家最大的把柄。
我聽著趙芳月不甘的叫喊。
心裡並不痛快。
趙芳月或許是作惡的人,可裴寂才是及得利益者。
他草菅人命,冷眼旁觀,只為了下好每一步棋。
他的心,他的血,他從內而外,都是冷的。
在他登基的前一個月,齊兒周歲宴那天,喝的醉醺醺的他闖入了我的房間。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問道:「阿菀,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做我們才能回到當初。」
「到底做,你才會繼續愛我!」
「阿菀,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別這麼對我!」
我放任他從胡言亂語到趨於平靜,才道:「其實一開始我們都沒有錯。」
「只是,裴寂,你不該把你的意願強加在我身上的。」
「我不會原諒你的,更不會再愛你了。」
「我,」我緩緩撫上心口「已經死心了。」
我和裴寂是什麼時候走散的呢——
是從他一開始恢復記憶,卻不與言說開始的寒心。
還是從他以村民脅迫我,將我作為占有物時的離心離德。
又或許,是此時時刻。
可不論怎麼說,我們已經走散了。
我愛的從來都是那個滿眼是我的裴寂,而不是充斥著權欲算計的謝容與。
從他想起自己是誰那一刻,我們註定不得善終。
馮知蘊時常來看我。
我知道,她是想要把齊兒養在膝下。
所以我乾脆請旨,將齊兒給了她。
她不能生養,齊兒又是長子,便是為了馮家往後的前程。
她也會把齊兒視若己出,用心教養。
這也是我這個做阿娘的,最後能為孩子思量的了。
抱走齊兒的那個,馮知蘊在支走所有人後,對我道:「多謝。」
「太子妃不必言謝,齊兒跟了你,才會有另一番造化。」
「我其實知道的,我知道你是故意放任趙芳月欺辱於我,更知道你的好里沒有分毫真心真意。可是我,沒得選啊!」
「太子妃,你這樣的費心,我想,還是如你所願吧。」
「其實,我也挺佩服你的。你一直這樣汲汲營營,沒有半分私心私情,真的就不累嗎?」
馮知蘊終是紅了眼眶。
「可我,生來便是國朝的太子妃。」
「鄭菀,我也沒得選。」
說著,馮知蘊拍了拍我的手,「鄭菀,認命吧,別再同殿下置氣了。往後的許多年,你我還是要靠他過活的。」
我搖了搖頭,笑的是那樣燦爛。
在馮知蘊不解的目光中,我輕聲道:「太子妃,你信嗎。」
「我,會飛。」
我有的選țü₉,我不會自折羽翼。
我終會想鳥兒一樣,會飛自己的故鄉。
12
欽天監擇的登基吉日果真是極好。
碧空如洗,纖雲不染。
映的這鳥籠子一樣沉寂的皇城也生了幾分鮮活。
我們亦步亦趨的跟在裴寂身後,齊整的好似他手中的提線木偶。
可便是如此莊重的場合,我還是能時不時的感受到馮知蘊擔憂的目光。
我覺得這樣的大日子,叫她老為我一介村婦費心怪不好的。
所以在她再一次瞥向我時,我索性將身影全全落在她的眼裡。
「馮知蘊。」
「祝你,做個好皇后。」
變數來的太快,她還未來的及驚詫便見我已然跑了出去。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朝陽鋪滿了我回家的路。
我知道,向著光,我一定能回家。
待裴寂他們反應過來時,我已然踩上城牆。
冷風獵獵,颳得臉生疼,也吹開了我披著的大氅。
裡面,是李嬸的嫁衣。
嫁衣已然有些陳舊了,可仍鮮紅似火,點燃我沉寂的心。
「鄭菀!!!」
身後是裴寂撕心裂肺的喊叫,可我沒有回頭,更不曾停留——
他以為生了孩子就能叫我收心!
他以為教導我繁文縟節我就會被馴化!
他以為給我套上這繡著珍珠的大帔,按上沉的要死的鳳冠我就得認命!
憑什麼都是他以為的他以為!
我是人,不是他飼養的畜生,更不是手中的提線木偶!
我要按自己的心意活!
我願向死而生,我要活出自己的人樣!
義無反顧的,我從城樓一躍而下。
似鳥雀出籠,振翅高飛。
失重感叫我的頭腦眼神開始模糊。
恍惚間,我看見了李嬸,看見了陳瞎子,看見了全村人。
他們笑著向我招手,喊我天黑了快快回家。
淚水從眼角滑落,我終於在此刻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我痛痛快快的笑了出來。
我說:「李嬸,我回家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