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避免狗皇帝再給我塞其他男人,我得從根源處斷掉他的想法。
狗皇帝子嗣不多,其中最疼愛的就是太子。
現在太子死了,他正悲痛欲絕,聽得我的請求,外加上其他大臣的附和。
他雖然沒有同意,但也說自己會考慮。
回去的路上,我故意繞到回大理寺必定經過的路上等待著。
大理寺卿周月白坐在馬上,寒眉冷目,氣質冷然,令人不敢接近。
他身後囚車裡關押的,就是被綁住手腳塞住嘴的烏依娜。
為防有人刺殺,囚車周圍都是禁軍。
烏依娜看見我,瞳孔痛苦地睜大,恨意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
我朝她笑得溫柔。
很快。
她的沈郎也會來陪她了。
他們這些手上沾著謝家人鮮血的畜生,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14
我從將軍府後門回了府,沈飛白在前門發火要見我。
我自然知道他的來意,太子死了,烏依娜被下獄,這事大楚必然是要回鶻給一個說法。
三年前同回鶻的一戰,雖然狗皇帝和沈飛白背刺我父兄,可最後,戰事依舊反敗為勝。
謝家無一生還,回鶻也同樣元氣大傷,幾大部落也發生了內鬥。
鐵律兒一脈從回鶻叛出,雄踞天山一帶自立為王,和烏亞索分庭抗禮。
若是烏亞索率回鶻和大楚開戰,保不齊鐵律兒就會動手。
到時候大楚和鐵律兒就會對烏亞索形成前後夾擊的攻勢,他必敗。
所以,烏亞索在沒有完成回鶻的統一時,是斷斷不敢和大楚開戰的,他賭不起。
到時,烏依娜必然成為廢棋,任由大楚處置,而她和沈飛白的孩子,也將會成為澆滅天子怒火的犧牲品。
沈飛白已經服用了避子湯,他和烏依娜的兒子是他唯一的血脈,也是沈家唯一的血脈,他不能不護住。
現如今能救下烏依娜的唯一方法,便是讓當時一同在亭子裡的我頂罪。
抑或是,沈飛白此行是想要讓我去求大理寺卿周月白,將此案延緩一段時間,給沈家空出想出辦法的時間。
他自己是不敢去找周月白的,自從他帶著烏依娜回京打了我的臉,周月白無論是在朝堂內外,還是明里暗裡,都給他使了不少絆子。
周月白是我三嫂周書意的親弟弟。
周家自周伯父死在任上,門庭便衰落下來。
父親不光沒有退婚,反而將周家姐弟一同接入謝家念書。
三嫂及笄後,同我三哥成了婚。
而周月白,年少成名,十五歲便中了狀元,如今不過及冠,卻已位列九卿。
周月白自從有了官職後,為避人口實,搬出了謝家。
三年前謝家出事後,他卻不顧御史彈劾,搬回了謝家,一聲不吭地替我撐起了謝家的門楣。
依稀記得父兄棺槨回京那日,他抱著哭到虛脫的我,紅著眼睛,聲音沙啞:「雲懿,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親哥哥。我活著一天,就保謝家一日榮華富貴。你無須怕,日後,哥哥護著你。」
他也的確做到了。
15
我看了眼天色,換好了一身素白的衣衫,鬢角攢著白花,從後門上了轎子,進了宮。
同一時間,我的婢女穿著同我衣服相近的料子,上了轎子,去了質子府。
沈飛白安插在將軍府的人,被我誤導,偷偷去給沈飛白報信。
沈飛白當即快馬加鞭趕往質子府,而我的婢女卻在中途轉了方向,去了佛寺燒我預備好的佛經。
當晚,就在我跪在御書房求陛下同意我為太子守孝三年時,沈飛白到了質子府。
就在他剛踏入質子府的那一秒,一場大火席捲了整座府邸。
16
跪在御書房外,陛下還在為太子的死悲傷,並未召見我。
不多時,周月白帶著九門提督匆匆趕來,同我跪在一起。
我同周月白對視一眼,又各自瞥開目光。
「陛下,出事了!沈飛白將烏隱救走了,現在已經出城了!」九門提督喊道。
「什麼?」狗皇帝顫顫巍巍走了出來,臉色慘白,「你說什麼?!」
周月白叩首,有條不紊道來:「陛下,沈飛白同回鶻公主的孩子已經三歲,這便已經說明他與回鶻關係匪淺。如今烏依娜毒害太子入獄,回鶻正是擔心我們對他們的二皇子烏隱不利,這才讓不惜暴露沈飛白姦細的身份將人救走。臣請旨查抄沈府,找出沈飛白叛國的證據。」
若是以前,皇帝必然不會讓周月白查抄沈府。
可如今沈飛白同烏隱一同離京,陛下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周月白這樣做。
他只能下旨,一邊讓九門提督帶人去追沈飛白,一邊讓周月白去查抄沈府,為怕暴露他與沈飛白的關係,他特地讓自己的近身公公一同前往。
跪安時,他突然直直地盯著我,渾濁的眼睛像毒蛇一樣冰冷,面龐卻慈祥無比。
「雲懿,謝家軍的兵符,你父親留給了你,朝廷自從你父兄戰死後,便沒有了能夠領兵的將領,日後若是回鶻挑起戰亂,朕怕是還得借你家的私兵啊。」
我連忙跪了下來:「臣女惶恐,謝家能夠豢養私兵,全靠太祖庇佑,謝家先祖為太祖守住江山,這才得了例外,謝家世代莫敢忘恩。父兄為陛下的江山馬革裹屍,是他們的榮幸,如今謝家軍只剩下老弱殘兵,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邊關有韓、薛兩位將軍坐鎮,縱然回鶻發兵,也能退敵萬千,陛下實在無須擔心。」
他沉下眸子,笑不達眼底:「朕也只是說說,雲懿何必惶恐呢。
「你謝家軍當年大破虯龍陣,這才救得太祖一命,太祖這才賜下殊榮,若是謝家軍都是老弱病殘了,朕的幾十萬將士豈不都是黃毛小兒了?
「朕記得雲懿你八歲就跟著你父親上戰場了,十幾歲時便能領兵作戰了。
「天佑二年,你兄長帶兵被困幽剎谷,不幸被俘,叫陣時,是你單槍匹馬擒了他們主帥,這才救回你兄長。
「皇兄高興得要給你封將軍呢,那年你才十四歲。
「怎麼,皇兄在位時,你能上戰場為他建功立業;朕在位,你便不肯嗎?」
我跪地:「臣女是陛下的子民,陛下若是需要臣女衝鋒陷陣,便是讓臣女當個伙頭兵,臣女也當得。」
他大笑,語氣陰惻惻地:「雲懿身上流的是謝家的血,你們謝家滿門都是天生的將才,怎能屈就你做個伙頭兵呢。」
我跪伏在地上:「臣女惶恐。」
我嘴上說著惶恐,心裡卻沒半點惶恐。
難怪父兄死了還不夠,謝家就剩下孤兒寡母幾個,他也要痛下殺手。
他忌諱的是謝家的每一個子孫,他忌諱的是只有謝家才能掌控的謝家軍。
可惜了,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得一直忌諱下去。
謝家人不光是天生的將才,往後,還是帝王之才。
他這帝位,是他殺了自己親哥哥才奪來的。
剃人頭者,人亦剃其頭。
我殺他,怎麼不算應該呢?
只希望到時候他別和上輩子一樣,跪在天下人跟前向我叩首,將天子的顏面踩在地上不管不顧,只是為了求我饒他一命,哪怕是貶他作乞丐。
真是,毫無半點氣節可言,令人鄙夷。
17
周月白早在進宮的時候,就已經讓下面的人包圍了沈府,走前陛下卻說未免打草驚蛇,等明日再行查抄。
他是什麼意思,我和周月白都心知肚明。
回去的路上,周月白上了我的轎子,我將一沓信件遞給了他。
他打開看了之後,擰眉,嗓音不辨喜怒:「這是烏隱給你的。」
「嗯。」
烏隱走前,我讓他寫下了幾封親筆信,都是給沈飛白的。
內容自然是杜撰的。
不管沈飛白人在不在大楚,光憑烏隱這幾封信,足以定他的死罪了。
「陛下今晚必然會讓心腹搜查沈家,提前處理掉對他不利的東西。三年前那一戰,陛下命沈飛白當監軍,來往的信件必然不少,但凡有一樣暴露於世間,他的名聲將會毀於一點,日後青史留名,都是罵聲,他如何能忍?」
他皺眉看向我:「烏隱可信嗎?他是回鶻的二皇子,你與他合作,是與虎謀皮,他若是反水,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笑笑:「哥哥,我同他,是生死之交,我欠他一條命。」
他指尖蜷縮,別過頭去,嗓音卻冷了下來:「烏隱此行,謀逆篡位,一旦殺了烏亞索,他就是回鶻的可汗。鐵律兒是他的叔叔,只要烏隱繼位,他必定歸順,你既然已經同我謀定大事,便該知道,烏隱不可能為了你放棄王位,你和他日後絕無可能。」
我失笑:「哥哥覺得我想和烏隱有什麼可能嗎?」
周月白睨著我,抿唇,清了清嗓子,昏暗搖曳的燭火映得他臉龐微微泛紅:「我同你說過的話,一直作數。」
我望著他,眸光清澈:「我待兄長如昭昭之明月,從不敢有半分褻瀆。烏隱於我,是非君不可,我於他,亦是如此。
「兄長年少成名,策論縱橫天下,日後名垂千史指日可待,怎可入贅我將軍府,做我這等小人的夫君?
「烏隱是偽君子,我是真小人。我同他是天生一對,日後是要一起被寫在史書上受萬人唾罵的。
「兄長清風明月,合該被萬人稱頌,小妹不敢玷污。」
他垂下眸光,自嘲地笑了笑:「你怎知,這不是我心之所向,可你卻連機會也不願給我,雲懿,你又何其殘忍。」
我掩下眸光,不再言語。
他一生清明,如今位列九卿,要不了多久,凌煙閣就該掛上他的畫像。
上輩子,他為了我,死諫金鑾殿,險些喪命。
我同烏隱舉兵謀反,他身為大理寺卿,手裡掌握著不少朝廷官員的辛秘。
為了我,他行不義之事,威脅朝廷大員,為我遊說朝堂。
我稱帝,御史大夫死諫女子怎可稱帝,亦是他寫下女帝策,為我平復爭論。
我繼位不過三月,三輔地區接連出現旱災蝗災,民間謠傳是我得位不正。
他卸下丞相朝服,自請為封疆大吏,替我駐守三輔地區,直至災情緩和,最後生生累死在任上。
他應了自己當初說過的那話,替我撐住謝家,只要他在一日,便保謝家一日榮華富貴。
後來我登基為帝,他替我撐住了朝堂,只要他在一日,我便坐穩一日的帝位。
他原本乾乾淨淨的一個人,卻因為我擔上奸臣的名頭,史書青史萬人唾罵。
如今重來一世,我要他穩坐高台,我要他一生清明,乾乾淨淨,做個流芳百世的純臣。
我要他受萬世敬仰,我要他入主凌煙閣,我要他做古今第一賢臣。
他為我撐了一輩子,現在,該我護著他了。
18
烏隱的手段和上輩子一樣凌厲,快准狠。
他人還未到回鶻,手下人便已經結果了烏亞索的命。
烏隱人在大楚,卻在烏亞索身邊埋了不少探子和暗樁,是以回鶻內的朝政他一清二楚。
第二日,周月白搜完沈家將烏隱的信件遞交給陛下,陛下半信半疑,久久沒有給下處置沈家的話。
直到三日後,沈飛白被烏隱奉為座上賓的消息傳到了大楚,陛下這才相信,早朝時氣得撂了奏章,將沈家一門判了斬立決。
周月白求情,按照我們前一晚商議的,請陛下三思,留著沈家人的性命,方能制衡沈飛白。
半月後,烏隱讓手下人快馬加鞭給我送來了三樣東西。
我父兄被懸掛在漢人坑上的頭顱,以及烏亞索的人頭,還有他的一封信。
他的字跡一如既往的疏狂。
「展信安,我已經將漢人坑焚毀,所有屍骨皆已經火化封存,日後會隨大軍一同帶回長安,也算是圓了他們魂歸故土的心愿。
「以及,雖然姐姐待我是威脅,還用毒藥脅迫我,可我待姐姐,卻是十年如一日的真心,任憑姐姐驅使,烏隱自當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我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是一貫的會裝柔弱扮無辜。
回鶻部族分裂,他剛回去不到半月,便整肅部落重新統一,可想而知,往日分裂的局面亦是他一手操辦的。
他人在大楚,手段卻毫不遜色,可見其心計城府何等深沉。
19
陛下聽說烏隱殺了烏亞索,成了回鶻新ṱů⁶一任可汗,還統一了回鶻後,夜夜睡不安穩。
他派去使者,問烏隱要太子被烏依娜殺了的說法。
誰知烏隱扣了使者,轉而整頓兵力,不過三日便連破兩城,還砍了韓、薛兩位將軍。
我知道他這是在為我出氣,父兄死後,陛下就派自己親信掌管大軍。
韓、薛二人上任後,排擠謝家舊部,任人唯親,如今的軍隊吃著空餉,連將軍都是聲色犬馬,這樣被養得骨頭都鬆軟的ṱũ̂ₙ部將,又怎能擋得住回鶻的鐵騎呢。
邊關的奏報一封接著一封,陛下的白髮一日比一日多。
當他收到韓、薛兩位將軍被殺的消息後,急怒攻心,直接暈了過去。
周月白找到我的時候,我正燒著烏隱給我傳來的信。
ẗū́₊「之前是我小人之心了,烏隱鐵騎所過之處,並未傷到百姓,連攻城也是驅趕。」
「他是十年前回鶻戰敗送來的質子,他親眼見過回鶻百姓流離失所深受戰亂的苦楚,又怎麼會視人命如草芥。戰亂帶來最大痛苦的是無辜的百姓,無論是回鶻子民還是漢人,沒有人希望戰爭,他們只想平平安安耕種,能夠一日三餐不顛沛流離就好。」
周月白嘆氣:「可我覺得,烏隱一身傲骨,不會俯首稱臣,甘願歸順於你。」
我凝視著燒為灰燼的紙屑,淡淡道:「他會的。
「回鶻地處偏遠,接連的大雪讓他們蓄養的畜類根本吃不到肥沃的水草,出生的嬰兒連冬天都熬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