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道:「這些年,你裝得很辛苦吧。」
「丈夫一個又一個納妾,庶子、庶女一個又一個出生,你假裝自己大度,養著丈夫的私生女,你不累嗎?你知道你養著誰的女兒嗎?」
累嗎?
比起累,我更怕像她這樣痛苦,生不如死。
「皎月,即便你知曉,有些話你也不該說出來的。」
不說還能苟且偷生,說了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李皎月可不是你任宜家,願意做忍者神龜。即便要死,我也要轟轟烈烈,不枉我來這古代走一遭。」
轟轟烈烈,留下濃重的一筆?
錯了,史書不會記下她,野史興趣會,但也會把她描繪成一個人盡可夫、淫、賤女子。
我不在乎能不能留下點什麼。
我只怕在這裡死了,回不到現實,煙消雲散、魂魄紛飛。
李皎月忽地咳嗽起來,我倒一杯水遞給她。
她看著我好一會才訥訥地問:「你是真善還是偽善?」
「我們是同鄉。」我說著,將茶杯遞到她嘴邊,打算喂她喝水。
「那你知道這茶水有毒嗎?」
「什麼?」
我端著茶杯的手一抖,杯子摔落在地。
「任宜家,你知道我們身處什麼地方嗎?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嗎?你知道你丈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你知道我身子怎麼壞的嗎?你知道我最多一天和多少男人廝混嗎?二十個,都是謝君楠找來的,他說他喜歡,他就是一個變態……」
李皎月說得很急。
她似乎有很多話想說。
暗器破窗而入,釘進她眉心,她疼得叫了聲,眼睛死死盯著某一處,好一會後緊緊抓住我的手,欣喜若狂:「宜家,我們終於可以回家了,我等你,我等你……」
她斷氣的同時,我也暈了過去。
9
我看見了事情的始末。
「宜家,你要考研嗎?」
「我還沒有想好,皎月你呢?」
「我當然是你考我就考,你不考我也不考。」
「那我得好好想想。」
我偶然間得到一本書,一本精美到我從未見過的書。
翻開書頁,第一行便是任宜家死了,死在丈夫謝君楠灌入喉中的劇毒里。
「謝君楠真是狗東西,自己是個變態朝三暮四,騙得宜家好慘,一生無子無女,還給他養私生女,養庶子、庶女,因為撞破他和貴妃的姦情,就被滅口,後面還裝什麼深情,好噁心啊……」
我與李皎月一起看,一起罵,因為女主與我同名同姓,我罵得更凶,還覺得晦氣。
卻不曾注意到一道金光,將我們吸入書中。
我忘記了很多很多事情。
忘記了我和李皎月從小一起長大,是世上頂頂頂好的閨蜜。
但因為看過書,趨利避害苟著活。
又因為有兒女牽絆,一直無法覺醒找到離開書中的法子。
皎月比我來得遲了好些年,她很早就找到離開的法子,卻一直想要接近我,確定我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如果是,她要帶我回家。
因為書中禁制,她很多話說不出口,只能以另外一種方式高調地告訴我,在這世上我有一個同鄉。
因為這書真真正正的主角是侯爺謝君楠。
她犧牲自己,來刺激我覺醒。
「皎月。」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些恍惚。
我又回到侯府,回到主院,身邊是哭腫眼睛的瑾瑜,著急的兩個兒子。
還有姨娘、庶子、淑女們關切的眼神。
「母親醒了。」
「夫人醒了。」
我笑了笑。
我想回家,回到現實。
不用活得這麼累,還虛偽。
我偷偷用匕首刺過心臟,刺過自己的手掌,但是根本沒有傷口。
我就像一個怪物活在這侯府。
我想過去挑釁謝君楠,讓他掐死我或者毒死我,但是一見到他,我瞬間乖順,說話平和。
是被壓制了真性情。
我便明白,皎月離開的方式,不適合我。
而且侯府無人提及她,更甚者好似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謝君楠再沒有納妾,府里也沒有庶子、庶女出生。
他甚至不曾去過任何姨娘院子留宿,也沒有讓任何姨娘去伺候。
身邊通房一個個打發掉,像個不沾紅塵的僧人。
他更熱衷權勢,更汲汲營營。
那就苟著吧。
當侯府爵位成了國公府,成了王府,謝君楠權勢滔天的時候,我還是那個大度心善的任宜家。
該娶妻的娶妻,該嫁人的嫁人,姨娘們漸漸老去,我也老了。
謝君楠造反成功那天,我都六十了。
他封我做皇后,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高處。
他說:「任宜家,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我也很想回家。」
「可惜我來的時候,故事已經進行大半,很多事情我改變不了既定結局。」
「往後祝你前程似錦。」
我瞪大老眼。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來到這個世界?什麼時候來的?偽裝得真好,我竟一點沒有發現。
他看著我笑。
而我只做了一天皇后,鳳椅連屁股都沒坐熱,就歸西了。
「皇后崩逝!」
「啪啪啪啪。」
「宜家,你醒醒、醒醒。」
臉上火辣辣地疼,我睜眼眼睛,看著皎月的時候,愣了好一會後抱著她哭得一塌糊塗。
「皎月,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你怎麼這麼慢?我都回來幾天了,要不是你還有呼吸, 我以為你掛了,差點打 110。」
我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我又跟她說起後面謝君楠的變化,她想了想說:「你說會不會有人去做謝君楠的任務了?」
「造反、登基、做皇帝。」
皎月點頭, 指了指桌子上的書:「因為我是無關緊要的配角, 那書我試過打不開, 也拿不動。」
「我試試。」
我手伸過去,還未碰到書,它便自動打開。
劇情早已經改變,和我所經歷的很是一樣,唯一改變就是李姨娘死後,侯爺謝君楠幡然醒悟, 知道自己愛的是髮妻任氏宜家。
還有一些謝君楠的心路歷程,以及他登基後,勵精圖治,建立盛世。
然後又著重寫了幾筆,他在皇后任氏崩後,後宮虛空……
而書在一句「皇上駕崩」後,全文結束。
書也在我手中,漸漸淡化消失不見。
我看著空空的手:「皎月,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大病?」
若是沒病,那一切是真還是假?
皎月往我腦門上狠狠彈了下,疼得我眼淚直流。
「痛痛痛。」
「痛就對了, 管它真還是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往後日子還是要過的。」
我們一起回家,看到還年輕的爸媽, 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 我擦擦眼淚上前去幫忙。
啃老是不可能啃老的。
進入新公司上班, 很快就如魚得水, 與同事相處還算融洽。
「宜家,宜家, 你知道我們新 boss 嗎?長得帥極了。」
我搖頭。
我就是小社畜,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大老闆。
「真的,那身材, 那顏值,那氣質,簡直讓人著迷。」
我笑著心想, 能有多帥,能讓同事五迷三道, 花痴得不行。
直到, 經理急切道:「趕緊準備下, boss 來我們部門巡視,都給我打起精神,一會鼓掌熱情點。」
「大家好, 我叫謝君楠。」
誰?
謝君楠?
我忽地抬頭看去。
腦子嗡嗡嗡地響。
他他他……
容貌、氣勢,為什麼會一模一樣?
而我和皎月的容貌卻和現實中並不相同。
我想著他肯定不認識我,也不可能那麼湊巧。
他忽然走到我面前,伸出手:「任宜家, 好久不見。」
我尷尬地張著嘴,汗流浹背伸手手,結結巴巴說道:「好、好久不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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