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腳踹翻他的行李箱。
「江盛,你真沒品。」
他漾開了笑,笑的從容又勢在必得,眼底是掩不住的狠厲。
「你這輩子只能在我身邊,只要你回去,工廠立刻開工,江氏會接手一切。頓珠,時間拖久了,對這裡不好。」
我恨得眼眶發紅。
江盛是個好獵手。
他等我項目審批下來,卡著規劃時間動手,不能如期交付,違約金足夠把我賠得精光。
這裡面是牧民贊了一輩子的辛苦錢啊!
迎面的風吹得我眼眶酸澀。
「頓珠,你不是草原的風,你是玫瑰,精心灌養的玫瑰,離了合適的環境就要枯萎,跟我回去吧,我會改的,我們會像以前一樣生活的幸福。」
我好像真的很差勁,什麼也做不好。
一雙粗糙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矮矮的身形擋在我面前。
8
嬸子朝著他狠狠的呸了一聲:「沒良心的東西!不就是羊羔,我們家多的是!」
扎西老爹騎在馬背上,馬鞭高高的揚氣,成群結隊的羊群走來。
身後是草原的居民,阿爸的朋友。
「洛桑那老東西的女娃娃,就是我們的女娃娃!他不在就由我們護著,哪能讓一個外鄉人給欺負了去!」
這是拉瓦嬸子,擁有最多羊群的女人。
「軟腳羊的男人,令人噁心。賽不過烈馬的下作手段,我們可不怕你!」
「草原的嘎瑪頓珠,自由的風,我們的寶貝。她要帶領草原富起來,要把知識帶到草原,她是天賜的格桑花。」
我看著身後的一群人,熱了眼眶。
江盛鐵青著臉走了:「我到要看看一群下賤的鄉下人能幫你什麼!」
我依舊找不到任何建築公司。
扎西老爹的熟人遞了話,說是有人攔著,現代化羊場這事兒大公司不接,小公司也不敢接。讓我們去外地找找,沒準兒能在外地找到。
扎西老爹回家後沉默地抽著旱煙,半晌拍板說自己建!
房子他們都能建的,羊場就是個大房子,唯一就是住人跟住羊的區別。
我們搞不了高級的現代化,但遮風避雨的房子還是沒問題。
第二天扎西老爹帶著一群人熱火朝天地開干。
寬敞明亮的羊棚拔地而起。
我眼眶通紅的看著他們,嬸子們爽朗的笑著。
她們拉著手圍著我唱:「草原的嘎瑪頓珠,自由的風~」
我哭得泣不成聲。
羊場漸漸步入正軌後,招工越來越多。
第一批羊羔賣出去後,羊場當晚宰殺了一頭羊。
鮮香的羊肉撲鼻而來,外面的風呼嘯而過,老人小孩圍著唱歌。
「頓珠,有人找!」
江母挽著包滿臉嫌棄的站在羊場面前,看見我倒還吃驚了一把。
孱弱病態從我身上褪去,草原的幾個月把我養的面色紅潤。
白嫩的手指在烈風中皸裂,痩白的面龐爬上了高原紅。
她站在那裡,高高在上的說只要我同意生二胎,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我笑問江家最近還好嗎。
江盛不顧一切用江氏名頭在草原阻礙我的發展,這項決定對江氏的發展可謂百害而無一利。
江氏最近投資頻頻失利,股價狂跌,股民紛紛拋股。
偏偏江盛無心事業,每日晃神的去大學裡轉個不停。
中高層技術股干也被對家趁機挖走了不少。
董事會的不滿已經堆積到了極點,委婉的勸他休息幾天。
江母臉色一僵,軟了聲。
「以前都是我不好,阿盛沒有半分對不起你,算我求你,你就回去吧,沒了你這個家怎麼辦。」
她邊說邊哭:「我從來沒有見他這樣過,還有望野,他斷斷續續生了好多病,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冷眼瞧著她。
江家珍惜的不是我,是我帶給他們的價值。
所有的都不過是鱷魚的眼淚。
裡面的拉瓦嬸子高聲喊著讓我快點,她給我留了最嫩的羊腿。
江家是我的禁錮,這裡才是我的家。
9
幾天後,江盛怒氣沖沖的跑到了羊場,質問我對江母乾了什麼。
我好笑地反問他,江母佛口蛇心,我能對她做什麼呢?
他紅著眼流淚的看著我。
「我媽回去路上出了車禍,兩條腿都保不住了。」
我一怔,不由得笑了起來。
「所以呢,我要對你媽負責嗎?」
他不可思議瞪大了眼睛,冷聲問我怎麼能冷血到這種地步。
要不是我,江母也不會千里迢迢的飛到這邊。
要不是我,江母也不會被氣到連夜趕飛機回家。
要不是我,江母也不會出車禍,也就不用截肢,她一大把年紀怎麼能受得了這些?
我覺得搞笑,抄起趕羊的棍子劈頭蓋臉的朝他打了過去。
一棍一棍用盡全力,我恨不得把江盛打到死!
「當初你說給我阿爸打電話時沒想到會那樣,怎麼?如今刀子戳自己身上反而受不了了!」
當初江母口口聲聲說,他兒子出於好心。
要不是我自己作死,阿爸也不會死。
怎麼現在換個位置,就都成我的錯?可笑!
「要不是你懦弱、頹廢,你媽也不會一大把年紀飛來飛去,也不會大晚上趕飛機回去給你擦屁股,是你把你媽害到這地步!是你!是你害的你媽沒了腿!」
他大聲地反駁:「不是!都是你害的。」
隨即又泄了氣般的放棄抵抗,蹲在地上捂著臉泣不成聲。
「跟我回家吧,咱們倆好好對媽。」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江盛是個這種東西。
「怎麼,江總雇不起保姆,居然還想讓我回去當牛做馬,做夢!」
他抬頭充滿恨意地看著我:「你以為這個破羊場能幹的起來,就憑這些趕了一輩子羊的人?你醒醒吧,江氏一根手指頭就能把這裡捏死。」
我無所畏懼的迎著他的目光:「來啊,搖搖欲墜的江氏總裁。」
和江盛不歡而散後,財經頻道里江氏獨占鰲頭。
他率先改革公司體制,踢出一大批關係戶,怒罵這些蠹蟲。
急功近利地吃下好幾個項目,整個公司晝夜不停的加班加點。
江氏營收一個月內瞬間回升。
我扔下遙控器,看著江盛自尋死路。
混吃等死的關係戶卻是公司高層穩定的基礎。
他無端發作只會引起董事會更多不滿,畢竟誰沒有幾個拐彎抹角的親戚。
好幾個項目看似威風,可惜太貪了,平平無奇不如一鳴驚人。
在商場分毫不讓就是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對立面,後方無援。
江氏不是初創的新銳公司,需要勢不可擋的衝勁兒。
它是成熟的上市公司,需要的是穩紮穩打的根基。
瞧著手邊政府的項目審批預算表,不由得感慨還是大學生村官敢想敢幹。
愣是帶著我的企劃本殺出重圍,一舉拿到政府項目扶持。
以現代化羊場為基石,以民俗文化為根本,打造全新產業鏈供應鏈,帶動當地旅遊經濟創新。
江盛大刀闊斧的時候,我也沒閒著。
自媒體帳號經營起來:草原風光、駿馬肥羊、賽馬大會……
在羊場裡面直接開展24小時直播,小羊從出生到出欄,全程草料喂養,宰殺快遞一條龍,保證新鮮到家。
開啟認養小羊模式,打造專屬於你的羔羊。
母羊從產奶到奶產品製作加工全產業鏈透明,讓消費者吃的放心安心!
我們的直播間24小時都有人看,我們的小羊認養人不計其數。
「吃慣了殭屍肉,猛地一吃真肉還怪不習慣的呢。」
「樓上的,建議把羊給我,你繼續殭屍肉。」
「高中生還是喝這種奶我才放心,高營養才能跟得上孩子的消耗。」
「丟,只有我一個人在看衣服嗎?飾品好好看啊,能不能三二一上連結。」
半年內,羊場翻新換上全新的裝備,再也不用人工鏟糞。
所有人的收入翻了兩番,小羊羔再也不用擔心被壓價。
扎西老爹家蓋了新房子,拉瓦嬸子給女兒攢夠了嫁妝。
當初力挺我的大學生村官哭得嗷嗷響,說沒辜負黨的希望,沒給大學生們丟臉。
多虧了我,才讓他去開會挺直了腰杆子,把那些看輕他的人打臉啪啪響。
我騎在馬上看著這個廠子,熱淚盈眶。
我沒辜負大家的期望,阿爸要是看見肯定為我驕傲。
我是嘎瑪頓珠!是草原的兒女!
不是什麼溫室里的玫瑰花!
10
再見到江盛是兩年後,我受邀參加經濟峰會。
我們的羊場拿到國家鄉村振興戰略的基金支持,成為西部大開發的成功典範。
帶動草原旅遊業發展,外出務工人員回流,技術骨幹在西部紮根。
德吉在市裡買了房子,說以後也要讓自己孩子好好學習,做文化人。
嬸子們笑作一團,說學習這事兒看命。
在峰會上我分享我們的創業思路、可複製之處、創業成果還有未來發展規劃。
台下陣陣掌聲,學生們下筆極快的在記著一些數據。
我鼻頭一酸。
三年前,我作為男人的附庸被眾嘲拿紅酒杯姿勢不對,被勸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生孩子。
三年後,我站在經濟峰會論壇上,代表我的家鄉發言,和那些男人平起平坐!
茶歇時,身後被猛地一推,咖啡失手灑在衣服上。
「賤人!都是你把我們家害成這樣!是你害得我沒了雙腿!」
這還真是許久未見啊。
江母坐在輪椅上,鬢邊花白,面容扭曲地咒罵著我。
瞅見輪椅盒裡一沓名片和企劃本,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江盛在一年前脫離江氏自立門戶,對外說是公司規劃發展變動,實則被人趕下台。
他承作的一個項目出了紕漏,讓本就不滿的董事會抓住了漏洞,聯合罷免了他的董事長職位。
江母本想靠聯姻度過危機,結果沒有一個豪門望族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一來是他沒有投資潛力,二來江盛對前妻念念不忘卻又百般打壓的事兒出了名。
誰也不想養個中山狼。
我抽了張紙擦拭著污漬,漫不經心道:「要不是您兒子作死不跟我離婚,你又怎麼會在路上出了車禍沒了雙腿。」
一年前我起訴順利起訴離婚,趁機颳走了江盛所剩無幾的大半家產。
不過那錢我嫌髒,乾脆捐了希望工程蓋學校。
「賤人!就是你害的!我兒子就是被你給害慘了!我的腿啊。」
我不虞地眯起了眼,俯身抓住她的兩隻手。
「阿姨,當初你可不是這麼說我阿爸。怎麼刀子戳自己身上反而不行了呢?」
她恨得雙眼通紅,嘴裡不饒人地罵著。
「讓人看見江盛有這樣一個母親,怕是拉投資的事兒成不了啊。」
她啞了口,驚恐地看著我,努了努嘴,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誰啊,放開我媽!」
我起身回頭打量著江盛,沒了義大利手工定製的西裝也不過如此。
他怔怔地望了我一會兒,最後趕緊仔細端詳他媽。
江母看見他,瞬間有了主心骨:「阿盛,快讓她給投資,不然我們就告她!望野吃喝拉撒什麼都要錢,憑什麼她一分都不掏。」
江盛尷尬地讓她閉了嘴,窘迫地把企劃本往後塞了塞。
今非昔比,當日他憑著江氏把我逼到絕路,今日卻要卑躬屈膝地找我投資。
主辦人端著酒杯找我寒暄,說要插隊買只小羊羔,他愛人就好這一口。
我大方地應了是,等新一批長大就給他送一隻。
「這是江總,現在脫離江氏自立門戶,在計算機方面小有成就,您看看有沒有興趣投一筆。」
主辦人說著不停地給江盛使眼色,示意他趕緊把本子遞給我。
他今天能進場就是看在主辦人的面子上,掃了主辦人的面子,以後就再難拉到投資。
我看見他臉頰的虎爪骨動了動,最後咬緊了牙彎腰朝我遞了本子。
我沒接,扭頭笑道:「我一個靠鄉下趕羊人發達起來的小本買賣,怎麼能給江總投資呢?畢竟當初還是江總親自放話,我們是江氏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的下賤鄉下人。」
「您肯定不知道這些往事了,只不過前夫的公司我還是不投了吧,萬一他哪天起來了再搞我怎麼辦。」
主辦人臉色一僵,不自然的打了個圓場。
顯然,他也知道江盛往日那沒品的行為。
江盛彎著腰一動不動。
江母瞬間鬧了起來,抓著主辦人的衣服不放。
「我兒子說的沒錯,沾著羊糞味兒的人有什麼資格跟我們江家站在一起!」
「她必須給我兒子投資!當初離婚要走了我兒子大半的錢,要不是那樣我兒子怎麼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你答應給我兒子引薦,當初要不是我兒子施以援手誰知道你現在躺在哪要飯呢!不行!她不投你就投。我告訴你們,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你們如何對我們母子的,我們以後都會加倍的還回去。」
她這一鬧,算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主辦人當即黑了臉,江盛讓她別鬧了。
這一鬧算是把投資人徹底給鬧沒了,誰會給這種人投資呢,多想不開。
保安適時地把他們倆拖拽出去。
江母鬧著不肯走,揚手把企劃本紛紛揚揚地撒了出去,喊著讓所有人看看,保證是個好項目。
她扒著桌子回頭怒罵保安,讓他們的賤手放開自己。
誰知沒坐穩直接從輪椅上摔下來,狼狽地爬在地上。
保安趁機直接拽著她的胳膊把她抬了出去。
江盛不甘地被保安推搡著,不停地扭頭往回看。
我站在人群中央,朝著江盛高舉酒杯。
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