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堯看我了一眼。
我手中的茶杯不由一晃,有些許茶水濺了出來。謝堯眼底露出一絲笑意,抬手扶住我的茶杯,親手將茶水送到我唇邊,而後才道:「旁人我不知道,但若換成是我,能換個像我娘子這般的,我倒是會很開心。」
我鬆了一口氣,心中的緊張頓時散去不少。
方茹不依不撓:「那若是替嫁的那個女子已經許過夫婿了呢?」
「夠了!」紀凜大喝一聲,拉著方茹就站了起來:「對不起二位,我今日身子不舒服,就先帶夫人回去了。」
說罷,他就拉著方茹出了茶樓。
兩人走後,謝堯笑道:「初時看陸公子還很喜歡他夫人,怎麼現在越來越不厭煩了?」
而我則陷入沉思。
「夫人……夫人?」
「什麼?」
謝堯笑道:「你該不會擔心我也這樣吧?」
「你會嗎?」我囫圇應付。
誰知謝堯卻忽然定定地看著我,保證道:「當然不會!」
我臉驀地一紅,胡亂找了個藉口:「時間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好啊,不過夫人可否先到外面等我,我還有幾句話要交代這裡的掌柜。」
「好。」
謝堯想支開我,我便識趣走遠遠的,然而當我經過一個小巷子時,卻不小心撞上了正在爭吵的紀凜和方茹。
17
「你為什麼要帶他們看這齣戲?」紀凜面露慍色。
方茹怯生生道:「我……也是第一次來這裡,怎麼知道這戲就這麼巧呢。」
「那你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方茹還想裝蒜,但看紀凜臉色黑得嚇人,只好心虛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時腦海里冒出這個念頭,我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你知道的,我一向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紀凜深深嘆一口氣:「好,既如此,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洛城。」
方茹大驚:「我不回去,我要跟著師父。」
「你留著只會礙事。」
「師父你什麼意思?」
紀凜無奈:「要不是你昨夜突然發病,我早就帶阿晚離開了。」
「都這個時候了,師父怎麼還惦記那個狐狸精?」
「啪!」紀凜打了她一巴掌,脫口道:「我的事情跟你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我現在是你夫人!」
「那是假的。」
「可我當真了……」
紀凜崩潰:「你什麼意思?」
方茹不再扭捏,直白道:「我喜歡你,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喜歡上你了。」
紀凜不可思議地看向方茹,後退一步:「你竟然藏了這樣的心思?」
「師父你別裝了,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不然你不會用軍功給我討同心墜,不會我一鬧你就次次在我和宋晚之間選擇我……」
「我……」
「承認吧,你並非對我沒有感覺!」方茹上前抱住紀凜,哭得撕心裂肺:「師父你知不知道,你剛才打得我臉好疼……」
紀凜見她如此傷心,原本想推開方茹的手微微一頓,轉而去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沒忍住,「哧」地一聲笑了。
紀凜聽到我的聲音,猛地轉頭,一把推開了方茹。
18
「阿晚,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紀凜上前跟我解釋。
「不必跟我解釋,我不在乎。」
「不可能,你從小就喜歡我,怎麼會不在乎?」
我懶得理他,轉身想走,卻又被他攔住了去路:「阿晚,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有多痛苦,以前我以為我沒那麼在乎你,可直到謝堯掀開你蓋頭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錯得離譜,原來當年我答應和你定親,也不全是因為恩情……」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紀凜愣住,隨即討好般道:「我是想說……我們還來得及,我現在就帶你走。」
說完他抓起我的手就要走。
「夠了。」我一把甩開他,冷笑:「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麼?」
紀凜臉上閃過一絲惶恐:「阿晚,上次我真的不是故意失約,是方茹突然發病,我才帶她去晚了……」
「什麼意思?你是說,上次你計劃帶我走的時候還想帶上方茹?」
這一刻,我心中對紀凜的厭惡簡直到達了頂點。
紀凜解釋:「阿晚,我知道你不喜歡方茹,可是她哥畢竟是為我而死,我不能丟下……」
「我不想再聽這些陳詞濫調,總之,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為什麼?」紀凜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見我沒說話,他又忍不住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謝堯吧?阿晚,你怎麼能……」
「啪!」我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
看著被打懵的紀凜,我忍不住開口:「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什麼來和親嗎?我現在就告訴你,紀凜,我有今天都是你逼的!」
「什麼意思?」
我冷笑:「因為你在宮門前見死不救,相府被抄時,我爹用生前功績陳情,才換得皇帝鬆口,讓我來替公主和親!」
「不可能,相府要是被抄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冷哼:「有方茹在你身邊你當然沒法知道。」
「什麼意思?」
我指著不遠處的方茹,一字一句道:「因為她,是皇帝派到你身邊監視你的細作!」
紀凜身子一晃,不可置信的轉身看方茹。
方茹驚恐:「師父,你別聽她胡說,她在騙你。」
紀凜也喃喃:「對,阿晚你一定是在騙我。方茹不可能是細作……她哥是因為我而死的,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連京城都沒來過……」
我冷笑:「那你不妨想想,是不是她來到你身邊後,你才漸漸對我爹生出嫌隙。」
「是不是她來到你身邊後,我們之間才生出了那麼多的誤會?」
「你不信你可以去查查啊?以你的本事,若是想查,還怕查不到真相麼?」
紀凜面色如土,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方茹,半晌後,他忽然大叫一聲,猛地扼住了方茹的脖子:「說!你是不是細作?」
方茹豆大的淚珠掉落下來,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師父……我疼。」
可這一次,紀凜沒有再心軟,他猛地將方茹的身子撞向她身後的矮牆:「說!你到底是不是細作?!」
「師父。」
「別叫我師父,你這個賤人!」紀凜擰著方茹的脖子,又一次將她的頭撞向矮牆。
方茹驚叫一聲,身後的牆壁開出了一朵妖冶的血花。
我沒心思繼續看他們狗咬狗,轉身便想出巷子等謝堯。
19
然而我才走到半路,便看到了站在巷口的謝堯。
風從他身上拂過,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飄了過來,我忍不住皺眉:「你殺了那幾個戲子?」
謝堯扯出一絲尷尬的笑:「夫人放心,我只是小小懲戒了他們一番,畢竟夫人說過,嫁娶的日子,可不宜見血。」
我愣住,這話剛離開慶國時我的確曾對紀凜說過,看來迎親隊伍里也早就混入了謝堯的眼線。
我自嘲一笑,索性攤牌:「殿下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假冒的?」
見我如此直白,謝堯也不再裝傻充楞:「抄家前。」
「什麼?」
「孤很欣賞你父親,也曾多次示好於他,可都被他拒絕了。不過每次交鋒過後,孤都愈加佩服他,但很可惜……你父親是個愚忠的,相府抄家前孤曾派人提醒過他,可他仍覺得你們的皇帝只是被奸臣蒙蔽了雙眼,還是決心以死自證。臨死前,他求孤的人出手救你一命,於是孤便策劃了和親這個事兒。」
說到著,謝堯臉上忽然露出一絲怪異的笑:「真不知道這老頭子是怎麼想,臨到頭了,他居然把女兒託付給孤這個敵國太子。」
聽到父親相關的事情,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父親確實愚忠,一個打了勝仗還要派公主來和親的國家,還有什麼值得守護的呢?」
「道理你父親未必不懂,只是……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畢竟喚了他十幾年的先生,他是不忍心丟下那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罷了。」
「父親一心為他籌謀,勞心勞力為他處理國事,可他不僅貪圖享樂,還聽信奸臣挑撥,處處算計我父親,這樣的人,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我冷哼一聲,忽地跪在謝堯面前:「殿下既欣賞我父親,可否給臣女一次機會?」
謝堯皺眉:「此話何意?」
我從袖中掏出一個物件,呈給他:「承蒙殿下一路照顧,臣女想送殿下一份回禮。」
20
我說的回禮,是慶國的城防圖和軍事布陣圖。
謝堯輕笑:「你這怕不是回禮,而是想藉助孤的手,為你父親報仇吧?」
「……那算投名狀如何?」
謝堯搖了搖頭。
我心下一慌,正不知道怎麼說服他時,他忽然又道:「算……嫁妝如何?」
我愣住,本以為挑明一切後,我們之間的「和親」關係也就作廢了,沒想到他卻還這般問我。
「孤的意思是,孤原本沒有成婚的打算,可那些大臣一直催著孤立太子妃,孤甚是厭煩,你可否願意幫孤這個忙?」
只要能為父親報仇,這點犧牲算什麼?
我當即應下,「臣女願意。」
謝堯嘴角一勾,俯身將我扶起:「我收下你的嫁妝,那……你想要什麼聘禮?」
我愣住,隨後笑道:「希望殿下屆時進城,不要屠殺慶國的無辜百姓,也讓他們過上和蒼國百姓一樣的幸福日子。」
「好,孤答應你。」
謝堯沒有食言,三年後他在一次次攻破慶國的城邦時,下的第一條命令就是不許兵士屠殺無辜百姓。
不過令我意外的是,他如此勢如破竹,竟然還有紀凜的一份功勞。
紀凜自回慶國後,不僅沒有點破皇帝在他身邊安排細作的事,反而利用方茹的痴情不斷地給皇帝傳播假消息,在謝堯攻破都城時,他直接打開城門迎接敵軍。
說起紀凜,謝堯臉上露出一絲不屑:「就算沒有他,孤照樣能破了慶國都城。」
我心中倒是沒有什麼波瀾,只是隨口問:「如今慶國滅了,那紀凜他人呢?」
謝堯神色一冷。
我慌忙解釋:「妾只是有點好奇。」
謝堯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道:「他說他此生無顏再見摯愛之人,凡心已死,不如找個寺廟落髮為僧,順便超度一下被他害死的人。所以……太子妃今後可否不再提這個人了?」
我當即愣住,隨後笑著撫上謝堯的臉:「都是要當爹的人了,怎麼還亂吃醋?」
「你說什麼?我要當爹了?」
謝堯高興地不知所措,他伸手想摸我的肚子,中途又縮了回去。
我笑著拉過他的手按在我肚子上:「殿下無需如此小心,摸一摸不會傷到孩子。」
謝堯聽罷,這才小心翼翼地輕撫我的肚子。
「你如今有孕在身,可不能累著了。」謝堯把我抱上軟榻,讓我倚在他的肩上休息。
「孤沒想到,你竟然會願意給孤生孩子……」
謝堯絮絮叨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但我沒聽幾句便又開始犯困,睡過去的那一刻,我似乎感覺到他在吻我的額頭,輕喃:「孤想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孤在第一眼見到你時,就覺得你該是孤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