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縱?是個直臣,值得託付。」小柚轉向了她:「話說,你和照之互通心意沒有啊?」
季明珂垂眸,抿了一口茶:「沒有。」
「啊……為什麼呀?」
窗外的雨驟歇,但依舊淅淅瀝瀝,烏雲依舊沉悶。
她低語道:「因為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明天。」
11
鄭由就快要抓狂絕望了。
她明明把劇情修改了,刻意發糖要把季明珂和司沉淵寫成一對。
結果,劇情自己發生了變化。
劇情里的季明珂就像活過來了一樣,有了自主意識,怎麼都不肯對司沉淵服軟。
這的確是她想像中的季明珂,卻絕不是她現在所需要的季明珂。
看著急劇下降的訂閱率,鄭由急得肝火旺盛。
難道作為作者都不能支配自己筆下的人物嗎?
忽然,她眼前光芒大盛,面前正對著的鏡子發出奇異的光。
在看清裡面內容的一瞬間,她震驚地睜大了雙眼。
12
應該再過幾日戲班就能把消息傳給長平王那邊了,至於他們會怎麼權衡抉擇,季明珂也拿不准。
照之那邊那邊已經搭上了秦縱的線,秦縱答應帶他們逃出這裡。
但秦縱最多能護送他們到淮安,所以最好還是要搭上長平王那條線。
這是一場博弈,無論勝率是多少,她都得一試。
待在司沉淵身側的每刻,她都會回想起宮變的屍山血海。
她從不信他那言之鑿鑿的愛。
當年丹陽如此愛慕他,甚至願意拋下身份和他一個敵國質子私奔。
但是他是怎麼對丹陽的呢?
她慘死在刀鋒之下,他甚至沒多看她一眼。
她對他的秉性再清楚不過,任何人都是他野心和慾望的踏腳石。
「喂,我說你,別想著出逃!」
季明珂猛地抬眼,目光如刀般刺向了面前的鏡子。
她強行摁下了心中的震驚,厲聲喝道:「誰在裝神弄鬼!」
鏡子裡傳來模糊又詭異的聲音:「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接下來要聽我的話,不准逃離司沉淵身邊!」
「我憑什麼要聽你的話?你再不說清楚身份,我就砸了這面鏡子。」季明珂端起鏡子,作勢要往地上砸去。
「別!」鏡子那頭的東西明顯急了,「我是創造你們的神,是來指引你的。你和司沉淵是要在一起的,不然這個世界會崩塌,大家都沒有好下場!」
季明珂冷笑道:「若你是神,為何給世間創造如此多的苦難?那麼喜歡司沉淵,你和他在一起好了。」
「你不過是我筆下的一個紙片人!」對面明顯怒了,「多少人因為你死掉了!你就一點也不愧疚嗎!」
「殺他們的是司沉淵,有冤有仇都找他算帳去吧!」季明珂並不服軟。
「好,你不信我,那接下來遭殃的就會是你身邊的侍女。她會被沈煙行用開水澆得容顏盡毀,痛不欲生。」那個聲音陰毒道。
13
御花園的一個角落裡,小柚的手腳被幾個宮女太監團團按住。
方才她只是出門替明珂取些吃食,卻在御花園附近正面撞上了沈煙行。
沈煙行正愁找不到把柄,當即以小柚犯上為由扣押住了她。
小柚掙扎了一下,便被壓著她的宮女訓斥道:「小賤皮子,衝撞了娘娘還想逃?」
那隻鞋毫不留情地在她的手腕上狠狠碾了一下。
「來人,拿開水。」沈煙行揮了揮手,立馬就有人下去執行,不久一壺滾燙的熱水就被端了上來。
「果不其然是那個狐媚子的侍女,跟主子一樣不安分。」她忽而捂嘴輕笑,「長了這麼一張臉……可惜了。」
小柚被死死摁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熱水離她越來越近。
她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茶壺即將傾倒,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住手!」
一塊石頭擊飛了侍女手中的茶壺。
茶壺骨碌碌地滾了好遠,熱水潑了一地,但小柚被死死按住,根本來不及躲避,還是有一邊手臂被滾燙的水波及。
濕透的衣袖緊緊貼在燙紅的手臂上,她疼得臉色發白,幾乎暈厥過去。
來人立馬沖了上來,抱起小柚。
沈煙行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被嚇得花容失色,立馬行了個禮:「臣妾見過陛下。方才這個賤婢以下犯上……」
司沉淵怒喝道:「滾開!」
一腳將她踹了開來。
沈煙行撞上了一旁的石凳,「啊」地叫了出聲,捂著後背疼得半天直不起身。
她含恨地看著司沉淵抱著小柚往太醫署衝過去的身影,指甲掐進手心。
屋外驚雷陣陣,季明珂看著躺在床上左手纏滿紗布的小柚,一時百感交集。
她伸出手去想要幫小柚擦去額頭上的冷汗,旁邊司沉淵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絲愧疚:「我會給你們交代,我已經關沈煙行一個月的禁閉了。」
「交待?!」
季明珂猛地轉頭,憤恨地直視著他:「你能給什麼交待?就算小柚被她殺了,你也只能給一個不痛不癢的禁閉!」
她不欲吵醒小柚,轉身徑直走出外間.
司沉淵跟在她的身後,或許是因為愧疚,他的語氣軟化了許多:「現在殺不得她,我答應你,日後我會幫你報仇。」
季明珂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哈哈大笑了起來,雙眼赤紅:「司沉淵,你當的什麼皇帝?你到底護得住誰?你只會委屈自己身邊的人!」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季明珂卻猛然抬手推倒了旁邊的花瓶,瓷片飛濺一地,打斷了他的話語。
一道閃電伴著炸雷在窗外轟鳴,那一瞬間她的神情被電光照亮,似哀似慟,似癲似狂。
「夠了。」季明珂眼神凌厲得好似要剜下他一塊肉,「我不想聽你說那什麼愛。殺我父母是愛,囚我籠中是愛,傷我手足是愛!真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話!給我滾!」
屋裡又陷入了極度的死寂,只剩下她平復氣息的聲音。
司沉淵難得沒有辯駁,在離開之前留下一句:「小柚有事的話,通知我。」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掀開珠簾,走進內室,坐在小柚身側。
一滴水珠砸落在竹蓆上,很快滲了進去,留下淡淡的水痕。
「小柚,對不起……」
14
「我可以聽你的,留在他身邊。但是我有個前提,你不能動他們。」季明珂坐於鏡前,無比冷靜地和鏡中人進行談判。
「放心,只要你照我說的做,他們都可以平平安安的。司沉淵這兩日病了,你親手熬個藥給他送去吧。也該給他們發發糖了……」
後面一句話的聲音近乎呢喃。
「好。」雖然不知道什麼意思,但季明珂仍然一口應下。
鏡中人似乎有些心軟了,循循善誘道:「別難過。雖然待在司沉淵身邊會很坎坷,但是經歷這些以後你們的感情會更加牢固的!」
「你會當上他唯一的皇后,得到獨一無二的寵愛,還能誕下他的嫡子嫡女……他會最寵你的女兒,因為她會長得像你……」
鏡中人突然頓住了:「你怎麼哭了……這結局不好嗎?」
季明珂的眼淚不斷落下,但聲音依舊冷靜:「哪怕我粉身碎骨也好,請務必給照之他們一個好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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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柚摸了摸手上的紗布,不由得慶幸自己命大。
太醫署的藥真靈,她的傷好得差不多了。
「小柚,你過來一下。」季明珂在內室喊她。
「來啦!」她掀開珠簾,發現季明珂正坐在桌前,桌上擺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
小柚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但季明珂只是移開目光:「你把這碗藥送去給陛下。」
小柚敏銳注意到了她稱呼的改變:「你難道想直接下藥毒死他?會不會太衝動了……」
「說什麼瘋話?只是最近陛下身體不適,我親手為他煎了藥。我是時候和他和解了,不能一直躲避他的心意……」
「為什麼?」小柚的聲音冷了下來,她不可置信地直視著季明珂,似乎一定要得到一個解釋。
季明珂拿起一卷書冊,不動聲色地擋住她的視線,淡然道:「與其在亂世中艱難生存,在這裡錦衣玉食也不算壞。」
「這不是你會做的事。」小柚憤怒道。
「送藥去吧。本宮乏了。」
錦明宮內——
「陛下,青蓮殿有宮人求見。」
司沉淵放下了批奏摺的筆,捏了捏眉心,沉聲道:「宣。」
看見來人,他不自覺笑道:「怎麼明珂派了你來,手好點了嗎?」
小柚一言不發,只是上前把食盒放在了他的案上。
司沉淵見狀打趣道:「不會是你自己煮了什麼吃的送過來吧?」
但是下一秒,小柚從食盒中端出了一碗藥,讓他止住了話頭。
他看向了她,輕聲道:「你知道我病了……特意為我煮的?」
小柚冷笑了一下,把藥重重放在案上:「殿下聽聞您抱恙,親手煮給您的。」
司沉淵頓住了,神情閃過一絲錯愕。
小柚依舊冷笑著,眼神卻帶著譏諷,像是在看什麼跳樑小丑:「高興了吧?陛下終於要抱得美人歸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司沉淵心裡湧起說不出的煩躁。
當初他為了讓他們都能得到丹陽庇護,低聲下氣討好丹陽時,她也是用這種眼神看他的。
「陛下費心謀劃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要得償所願了,怎麼還不讓人恭賀幾句啊?」小柚譏諷道。
「朕說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朕!」他猛地抄起了硯台向她砸去,硯台擦著她額角飛過。
他眼神陰鷙:「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小柚站在原地,半步也沒有退卻。
她面無表情道:「要殺要剮隨你便。」
司沉淵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叫人動手,只是怒喝道:「滾出去!」
小柚向外走到一半突然又折了回來:「殿下說,陛下有空可來青蓮殿敘敘舊。」
司沉淵緊盯著她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回去告訴你主子,朕一定如約前往,與淮青公主再續前緣。」
16
「殿下!」聽完季明珂對接下來行動的規劃,照之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
公主的神色還是像之前一樣淡漠,但她身上憑空添了幾分死寂的絕望。
「就按我說的做。秦老那邊,不用繼續聯繫了。他年事已高,也該享天倫之樂了。過段時間,我會求司沉淵放小柚出去,到時你就和她一起走。」
「那您呢?」照之不依不饒。
「我留在司沉淵身邊。」她斂目。
「為何殿下會突然改變心意?是他逼迫你了?」照之按劍而起,神色肅然,挺拔的肩背繃得緊緊的,仿佛一把拉滿了的弓。
「我現在就去殺了他。」他冷聲道。
「照之!」季明珂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厲喝一聲,「不可!」
「殿下,為何!」
季明珂清清楚楚地聽見了照之聲音里的悲痛,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她自嘲道:「我命如浮萍,本就不能抉擇自己的處境,有什麼好抗爭的呢。」
「我不走。」照之跪在她的身前,深深俯首,「無論公主選擇哪條道路,照之都會跟隨在你的身後。」
季明珂背過身,不再看他:「走,這是命令。」
搖曳的燭火里,照之顫抖著埋下了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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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我和司沉淵已經商議過了。我的封妃典禮過後,他就會放你出宮。」殿內,季明珂對小柚說道。
「季明珂!」小柚近乎哀求,「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對你說了什麼?」
「只是我沒有你那麼堅強罷了……」季明珂放下茶杯,抬眼望向窗外的新葉,「命運如此,我又有什麼好抗爭的?」
「狗屁命運!」小柚怒聲道,「你被強行降智了嗎?那我這麼多年的努力算什麼?眼看著就要成功了……」
她說著說著就哽咽了,抬起袖子捂住了臉,卻還是嗚咽不止。
被丹陽罰著跪在雪地里找齊豆子,凍了一個時辰幾近殘疾,她沒哭。
於流民亂潮里流亡,飢一頓飽一頓,幾個月的顛簸流離,她沒哭。
被沈煙行刁難,踩在地上被澆下開水,她沒哭……
可現在,她淚流滿面。
「我也不總是滿懷希望的,但如果我都失去希望,你們又該何等絕望?你們是看不到前路的……」
小柚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以為自己占儘先機,但最後發現自己什麼都改變不了。」
季明珂上前抱住了她:「小柚,別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不,明珂,有件事我瞞了你很久。」小柚任由她抱著,「其實我來自別的時空,早在遇見你們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你們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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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網絡小說的重度愛好者。
有天,她無意間在網上看到了《淮青公主》這本書,出於好奇點進去看,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書裡面的女主季明珂雖然是亡國公主,從千金之軀跌落凡塵,但她困而彌堅,清醒堅強。
她會流淚,卻不會一蹶不振,更不會斯德哥爾摩般愛上殺父仇人。
男主照之則沒有什麼顯赫霸氣的設定,而是一直默默陪伴,與她同生共死、相濡以沫。
她深深愛上了這本書,能深刻共感到男女主的喜怒哀樂。
但後來一切都變了。
或許是作者為了迎合市場,她中途將男主改成了司沉淵,從此走上了女主虐身虐心,男主虐心不虐身的追妻火葬場套路。
她心愛的明珂,從剛烈堅定變得脆弱憂愁。
忘掉了仇恨,被剔去了反骨,為著自己的滅國讎人喜怒哀樂,生兒育女。
為什麼要這樣,憑什麼要這樣?
作者不應該愛著自己筆下的人物嗎?
如果能改變這段劇情就好了……
再睜眼,她發現自己穿進了這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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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珂,你會覺得我古怪嗎?」小柚絞著手指有些忐忑不安,「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我信你。只是有點詫異,我竟是書中人。」季明珂苦笑著,猶豫了一會,還是向她坦白了:「鏡子裡威脅我的那個人,好像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將事情的始末講了一遍。
小柚撐著下頜思考了一會:「原來是作者?她怎麼會……」
「有辦法應對它嗎?它會知道我們的對話嗎?」季明珂有些擔憂。
「不用擔心,既然她只能通過威脅你來讓你走劇情,說明她並非全知全能。」小柚分析道,「而且已經發生的部分她沒法更改,不是嗎?」
「或許我們可以一面假意應付她,一邊準備出逃,等一切木已成舟,她也沒法再左右我們的人生了。」
季明珂望著小柚,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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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由哼著歌打開電腦,暢快地長出了一口氣。
最近新書的熱度和收益都提高了不少,看來改大綱這個決定是無比正確的。
她這次又寫了一個大糖,應該讀者們會喜歡的,她已經想像出她們在評論區大喊「好甜」的模樣了。她托腮笑了笑,點擊滑鼠,將新的一章上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