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點下更新鍵前,她習慣性地點開預覽了一遍,驚訝地發現這根本不是她寫的劇情,劇情又不受控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再想著出逃嗎?你居然敢在我的面前陽奉陰違!」鄭由在鏡子那頭怒吼著。
「你誤會了,我們沒有想著出逃。」季明珂面不改色地整理著自己的頭飾。
「別想騙我,你們乾了什麼,我這裡都顯示得明明白白!」鄭由被她不合作的態度氣得七竅生煙。
她突然抬眼看著鏡子笑了起來:「憑什麼聽你的?」
「就憑不聽我的,你們都得死。」鄭由咬牙切齒,再這樣下去她兩邊都討不到好,那群支持司沉淵的讀者還會罵她!
「季明珂死也不會和司沉淵在一起。」季明珂冷然道。
「我、照之和小柚,就算死,也不會受你的擺布。」她一字一頓道。
「等等,小柚是誰……」鄭由的話音帶著些疑惑,還沒落完就隨著鏡子破碎的聲音一同消失。
季明珂砸碎了鏡子。
21
「喂,你是覺醒的配角?」
小柚抬起頭,發現面前的鏡子居然在說話。
鏡子惡狠狠道:「我勸你最好別再誘拐女主了,不然你們都不得好死!」
「我不是覺醒的配角。我是你的讀者,只是不小心穿了進來。」她笑道。
聽到這話,鄭由瞬間激動了起來:「你是我的讀者,那你更應該幫我拉回劇情,這樣你才能穿回去!」
小柚搖了搖頭:「不不不。我只喜歡你書的前半部分,後半部分簡直是狗屎。真正的季明珂是永遠不會和司沉淵在一起的。你殺死了她。」
鄭由仿佛被戳中了痛點:「你懂什麼!不順應市場,你就算寫出本世界名著也沒有人看!現在的人誰在乎主角有沒有血肉,虐和爽不就完了嗎!」
「寫作本來就不是一帆風順的事,只要一直堅持下去,總會有出頭的日子。」
鄭由在那頭冷笑道:「小姑娘,你還年輕,以後你就知道板凳坐得十年冷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我不和你爭。」小柚擺了擺手,「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一定要幫明珂活出自我。」
22
季明珂在宮殿內緩緩踱著步子,等待照之的歸來。
今夜子時,她就能在秦縱的接應下出宮了,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門外小黃門尖細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殿下,陛下請您去醉雨台一敘。」
司沉淵在亭中一人喝著酒,背影有些孤寂,亭子面前已經搭起了戲台。
季明珂在他的身旁坐下,他卻沒有回頭看她,悠悠地喝著酒。
她按捺著心中的驚疑不定,裝作毫無波瀾地一同看著台上的戲。
半晌,司沉淵才緩緩開口:「多好的一齣戲啊……惡霸強搶民女,公子聯合多方勢力將小姐救出……」
季明珂好似察覺了什麼,一瞬間脊背發涼,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道:「老掉牙了。」
「確實。」司沉淵笑了笑,又仰頭喝了一口酒:「但是丹陽當年最愛的就是這樣的戲。一次『英雄救美』,她就無可自拔地愛上了我。你和小柚都很鄙夷我吧?」
她不動聲色。
「不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我從前曾聽聞你們東懿皇室,每個五歲的皇子公主都會被分配一位暗衛,無論生死,永遠追隨。」
「我本來也不信的,畢竟我從來就沒見過你的暗衛……直到那日,我親手殺了丹陽的暗衛。」
他分明笑著,眼神卻寒冷如冰:「那麼淮青公主,你的呢?」
23
季明珂努力平靜下來:「傳聞不可盡信。丹陽備受寵愛,自有暗衛相護。我只是一個棄子罷了,誰會在乎我的死活?」
「說的也是。」司沉淵點了點頭,重新坐正。
「那麼看來今天在宮裡抓到的那個可疑人物,定不會是明珂你的暗衛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沒有看她,而是拍了拍手。
「帶上來給公主看看。」
不多時侍衛們便將一個傷痕累累的人押了上來,那人一身黑衣,清瘦挺拔,傷重到跪都跪不穩。
照之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又在看到她的瞬間閉上。
季明珂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身份不明的人出現在皇宮,必定圖謀不軌。李文,你說說,以我國律法,刺客該怎麼處理。」司沉淵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回陛下,當場誅殺。」
他笑著回頭望她:「明珂,你覺得怎麼樣?」
她渾身脫力,跪倒在地。
司沉淵揮了揮手,眾人紛紛退守亭外。
她拋卻傲骨,重重伏地磕頭:「求陛下放他一條生路,明珂願為奴為婢。」
司沉淵卻動作溫柔地扶起了她,慢條斯理地擦去了她額上的血跡。
「季明珂,為什麼要背叛我呢?我為你做了多少,妥協了多少,你都看不到嗎?」
他俯下身,望著她絕望的雙眼:「你想知道膽敢幫你的秦縱怎麼樣了嗎?他的腦袋掛在牆頭上看著你呢。」
她已經痛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24
「動作快點,一刻鐘。」看守水牢的守衛兩眼放光地接過她手中的金鐲,揣進懷裡。
小柚快步走入,只見被嚴刑拷打得皮開肉綻的照之正半截身子浸泡在水裡,浸在水下的傷口泡得發白腫脹。
「照之……」她喚道。
照之艱難地睜開了雙眼,他的臉頰因重傷和高燒而泛起詭異的紅暈。
他艱難地喘了口氣,口齒不清道:「公主……可好?」
「她很安全。」
「那就好……」他迷迷糊糊快要閉上了雙眼,「轉告、公主,屬下可能撐不住了……」
她連忙用力拍了拍鐵籠,激烈的聲響喚回了他的神志。
「你別睡!公主有句話讓我帶給你,聽我說!」
「她說,她心如你心。只要你活著,她就從未死去。所以,為了你,也為了她,活下去!」
「快走,時間到了。」外邊的守衛在遠處不耐煩地搖著鑰匙催促著。
「照之,堅持下去!」說完,小柚只得匆匆轉身離開。
水牢里,又空蕩蕩地剩下了照之一個人。
他含含糊糊地念著:「明珂……」
恍惚間,仿佛見到明珂依舊溫柔地笑著。
她說,阿照,我心如你心。
為了她,活下去。
活下去。
小柚從牢房回到了殿中。
季明珂沒有回頭,卻知道是她:「他還好嗎?」
「還活著。」小柚回答道。
「那就好。」她喃喃道。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講話,陷入了沉默。
半晌,季明珂打破了沉默,輕聲道:「小柚,無論我變成什麼樣,都不要討厭我,好嗎?」
小柚在她的背後已經淚流滿面:「明珂,是我對不住你們。我太天真了……」
「不,都是我的錯。我害了你們。」她垂眸,揚起一個微笑,「司沉淵已經答應我明日放照之走了。你明日就跟著他一起走吧。」
「那你呢?」
「過兩日就是我的封妃典禮。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我不走,」小柚固執道,「我要留在你身邊。」
25
沈煙行扶了扶頭上華麗的髮髻,緩步走入殿中。
她沒想到季明珂居然會向她賠禮道歉。
也是,要在這宮裡混,日後還不得看著她的臉色過活。
她在宮人的擁簇下走入殿中,周邊燃著濃重的薰香。
季明珂一身紅衣正端坐桌前,桌子上擺滿了糕點和茶酒。
見到她來,季明珂不像往日那般視她如無物,反倒是十分殷勤地起身給她行了個禮,還給她畢恭畢敬地倒了一杯茶。
沈煙行施施然地坐下,接過她手裡的茶,象徵性地抿了一口。
「陛下還沒來嗎?」她慵懶道。
「已經派人去請了。姐姐不妨一邊喝茶一邊等陛下過來。」季明珂垂眸道。
「不是賠禮道歉嗎?跪下給本宮看看。」沈煙行戲謔道。
季明珂猶豫了一下,雙腿微微屈下。
忽然「咚」的聲音響起,周圍的宮人接二連三地倒下了。
她驚覺有詐,睜大雙眼想要尖叫,卻發現身子發軟。
香里有毒!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明珂。
季明珂冷靜地從衣袖裡抽出準備好的布條,迅速將她的手腳捆了起來。
「可惜啊,司沉淵來的話必定會有很多侍衛。所以今日只能帶走你了。」季明珂貼在她耳畔冷冷道。
「等我下去化作厲鬼,再來帶走他。」
她緩緩地抽出了一把利刃,刀尖泛著泠然的冷光。
「這一刀是阿嬤的。」
「這一刀是小環的。」
話語之間,她兩次手起刀落。
沈煙行淚流滿面,痛不欲生。
「別急,還有呢。」季明珂扔下手裡的刀,轉身抄起了桌上盛著滾燙茶水的茶壺,面不改色地對準了她的左手:「這一下是小柚的。」
沈煙行恐懼又憤恨地盯著那個如同修羅艷鬼的女人。
忽然傳來木塞落地的聲音。
季明珂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個瓷瓶,把粘稠又冰涼的液體潑到了她身上,味道刺鼻。
不止她身上有這種味道,這屋裡,分明遍地都是……
是火油!季明珂這個瘋子!她分明是不想活了,要帶著所有人一起死!
季明珂抽出火摺子將屋子點燃,火苗躥得老高,最後她抬手把未熄滅的火摺子扔向了沈煙行的方向。
做完這一切,她安然地步入火焰中。
「不好啦!陛下,青蓮殿走水了,沈貴妃和那位都困在裡面了!」
正埋頭沉思的司沉淵猛地站了起來,扔下了摺子:「那小柚呢?就是公主身邊的侍女!」
「奴不知道啊!」來人哭天搶地。
「擺駕青蓮殿!」
宮門口處——
侍衛押送著照之一步步往皇宮外走去,小柚在一旁陪同著。
照之在他們的折磨下武功俱廢,筋脈俱斷,每走一步都疼得冷汗涔涔。
即將踏出宮門的那刻,他突然止步不前,扭過頭固執地看著小柚。
小柚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走吧,我和公主稍後就去找你。」
他猶豫再三,終是點了點頭,正要走出宮門,卻聽到背後宮人的呼叫。
「青蓮殿走水了!」
遠處的青蓮殿燃起了熊熊大火,幾乎照亮夜空。
那一瞬間,照之猝然爆發,掙脫了一左一右押住他的兩個大漢,向青蓮殿的方向沖了過去。誰也不知道這個近乎殘疾的人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
兩個侍衛愣在原地,忽然反應過來,拔腿便趕了上去。
「明珂!」小柚也驚呼出聲,隨即跟了上去。
她邊跑邊拚命地祈禱著。
千萬,千萬不要有事!
青蓮殿外——
一群宮人正在奮力救火,但簡直是杯水車薪。
司沉淵暴怒地踹翻面前的宮人:「廢物!」
宮人哭道:「實在沒辦法啊,陛下!火是從裡面燒起來的,根本進不去啊!」
「要你們何用!」司沉淵剛說完這句話,就發現宮人的哭腔暫停了。
不僅如此,滅火的嘈雜,火焰燃燒的噼里啪啦聲全部停止了。
他向四周看去,發現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連燃起的火焰也僵住了,在空中一動不動。好像世間萬物都被施下了定身術。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就頭也不回地沖入了火場。
緊接著,小柚也跟在他身後跑了過來。司沉淵連忙拉住了她。
他警告說:「別進去,你會死的。」
小柚冷笑著回頭:「你不是自詡情深嗎,怎麼不去救人?別拉著我。」
她狠狠拍掉他的手,頭也不回地沖入了火場。
只留他愣愣待在原地。
火雖然還沒燒到她身邊,但濃煙已經讓季明珂近乎窒息。
昏迷前一秒,她看見了照之。
真好,雖然大概是她的幻覺,也算死而無憾了。
她伸出手,想要撈到那個幻影,沒想到他竟一把回握住了她的手。
真的是他?!他怎麼來了?快出去啊!
她在心裡竭盡全力吶喊著。
可她已經說不出話了,滾滾的濃煙嗆進了她的喉管。
照之奮力將她往肩上背,試圖把她背出火場,但是沒走幾步就一同摔落。
少年傷痕累累的身體顯得更加虛弱,顯然已經達到了身體的極限。
季明珂無力地推著他,試圖讓他快走。
他卻固執地環抱住了她。她不再掙扎,亦回抱住了他。
他們平靜地相擁,周遭是漫天的火焰,像是臥在了當年的那場盛大的煙火里。
這是公主和她的暗衛一生中最大膽的越界。
司沉淵還在門口猶豫不決,卻看見小柚肩上背著季明珂,手上拖著照之艱難地走了出來。
他連忙上前扶住她。
小柚將身上兩人平放在地上,重重喘了口氣,隨即冷靜地直視著面前的司沉淵。
他從前最怕她用這種眼神看他,似乎能洞穿他所有的卑劣不堪。
「你看吧,司沉淵,你根本沒有你想像中的情深不壽。你最愛的永遠是自己。」
「當初於危難中救你的無論是誰,根本無關緊要,你要的不過是一個寄託你感情的救贖。可是,司沉淵,沒有人會註定成為你的救贖。」小柚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仿佛被揭穿了遮羞布一般憤怒道:「你根本不懂明珂對我有多重要,要不是她……」
「如果我說,在你高燒的雪夜送藥的那個人,其實是我?每日偷偷往你門前送飯菜的那個人,也是我呢?」小柚突然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的臉質問道。
司沉淵的瞳孔顫抖著,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她,往日曆歷在目,樁樁件件突然在此刻連成了線,他艱難地說道:「不可能。」
「看吧,你所謂的深情根本經不起推敲。你愛的是那碗救了你命的藥嗎?你愛的是那些讓你活下去的食物和炭火嗎?愛的是每天給你送物資的人?還是和你年少相識的公主?」小柚背著手譏諷道,「真的假的已經無所謂了,你看你的愛就是那麼虛無縹緲。」
「你一直將別人當做你手中的牽線木偶,企圖讓都所有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自以為高高在上,有沒有想過自己不過是個木偶?又或者說,你才是這場戲裡唯一的木偶,固執地演著你的那場南柯一夢。」
他久久不語。
小柚閉了一會眼,似乎累極了:「放我們走吧。你強求不得的。」
說罷,她拉起了身旁的兩人往外走去。
這一次,司沉淵沒有攔她,只是近乎小心翼翼地問道:「小柚,我們還有可能再見面嗎?」
她沒有回頭,只是堅定地向前走去。
26
季明珂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一家農舍里,身邊坐在床前的正是照之。
他靠在床頭望著她,似乎一直守著她直到她醒來。
「你醒啦?」小柚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
「這裡是?」她疑惑道。
小柚背著手站在門口,一臉得意:「我把你們都救出來啦!你們不用再擔心司沉淵了,我把一切都解決了。另外,照之的傷去蜀地找一位姓包的神醫就能治好。」
「恭喜你們即將踏上自由的人生!明珂,往後不管是選擇擁護哪方勢力復國,還是自己稱帝,亦或者和照之遊山玩水、不問世事,無論怎樣都可以!你們自由啦。」
「那你呢?不和我們一起嗎?」季明珂察覺不對,連忙追問。
「我啊?我本不屬於這裡,都完成使命了,自然是要回家了。」
說完,小柚露出一個微笑,大踏步離開了。
照之朝她離開的方向跪了下來,遙遙一拜。
季明珂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們竟然真的自由了。照之,我們往後要怎麼辦呢?」
「無論公主選擇哪一條道路,照之永遠都會跟隨在你的身後。」照之跪在她的身側,虔誠地望著她的雙眼,一如當初。
「別在我身後了。」季明珂溫柔地扶起了他,輕輕地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和他十指相扣,「在我身側吧。」
(全文完)
尾聲
小柚的身體變得半透明,她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回去了。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她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能篡改我的劇情!」
那個作者似乎已經能突破鏡子的限制,和她直接對話了。
「你徹底毀了我苦心經營的書!現在讀者都在罵我!你到底和我有什麼仇什麼怨!」鄭由歇斯底里道。
小柚挑了挑眉:「我只是個熱心腸的讀者,幫你的主角擁有了她本該擁有的人生。」
「不過,我也是一名作者。」她話頭一轉,「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警示我不能成為你這樣的作者。」
「你到底是誰?!」
「我的筆名叫柚子茶。」
那邊的聲音好像頓住了。半晌,她遲疑地問道,聲音有些顫抖,似乎不可置信:「你……你的真名叫什麼?」
小柚沒想到她會問自己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又笑了起來,意氣風發:「告訴你也沒問題,你記住了。我乃未來的天才少女作家,鄭由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