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歡完整後續

2025-05-16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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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宮裡還有諸多瑣事要煩呢,先回去了。」她淺淺的笑,雙目溫柔卻決絕,「我知道踏出這一步便再無回頭之路,可是扶聆,我甘之如飴。」

我不懂她的飛蛾撲火,就如她不懂我恨崔子山之心。

可我們都知道,自己既一心向南,便永不回頭。

「公主,臣只是予她皇后虛位,後宮之中,無人敢越過公主。」某日晨間崔子山上朝之前猶這般說了一句。

走時尚如沐春風,再來時卻是怒容滿面。

「臣見公主食石榴頗多,憂心有何不妥,便差來御醫前問。」他將我堵至牆邊,手掌指節泛白,「公主猜猜,御醫說了什麼,嗯?」

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我抿著唇,手卻止不住地微微輕顫。

「石榴籽避孕,公主博識,竟還知曉這些。」他厲聲怒道,笑得譏諷,「公主便這般不願有臣的孩子?」

「崔子山,你既強迫於我,還有何臉面讓我願為你生兒育女?」我沉著臉看他,「我只恨不得殺你,懷你血脈只會讓我更加噁心,崔子山,你就該殺了我!何必來此多問!」

「無妨。」他咬著牙,切齒道,「臣自會讓公主有孕。」

他強行抱了我欲去榻上,剛把我放下時便聽到有侍衛急報:「陛下!異軍突襲,劫走了前朝太子數人!」

我聞言只覺面上溫熱,伸手一摸才知是自己的眼淚。

崔子山聞言看了看我,神色低沉意味不明,冷著聲將看守瑤宮的侍衛加了幾倍,隨後理了理我微亂的長髮:「公主安心在宮裡呆著,臣去去就回。」

可前朝太子出逃,朝廷驚亂爭論,豈是他一時就能壓制的。

已經過去幾個時辰了,太子哥哥應已安全。

我終於如釋重託,抬眼看了看桌案,提筆繪了一副畫。

「色難相配,去內務府尋些鉻黃硃砂,我親自調配。」看著宮女欲退下,我又道,「不過是些入畫用的顏料,便不必再報給崔子山了吧。」

我皺著眉:「速去速回,我急著用。」

宮女這才稱是,退了出去。

果然不待多時,便攜了鉻黃而來,向我請罪道:「前日書房取了硃砂注書,內務府尚在採購,因而只余了鉻黃,娘娘恕罪。」

我佯作慍色,斥了她們退在遠處。

隨即取了半盞鉻黃,加了些水進去。

我將其飲下之時,卻想起了母后,她為了我在這皇宮生生撐了多年,實在不易。

鉻黃真苦,我在想。

待宮女察覺我不對時,我已撐不住跌了下去,腹部灼熱,喉頭疼痛之時似不能呼吸。

我緩緩閉上了眼睛,模糊中似是聽聞有人喚我「公主」。

我扶聆生來尊貴,怎願受此大辱,何況如今太子哥哥也已全身而退,我不願再撐下去了。

鉻黃有毒,且我食之量大,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亦不曾料到還能活著出了皇宮。

我將醒之時,只覺額上溫熱,亦聽到太子哥哥鬆了口氣說道:「高熱已退,若如李郎中所言,應是無礙了。」

太子哥哥不是逃出去了嗎?怎會在此。

我睜開了眼,目之所及,已然不知身在何處。

崔子山派了重兵把守著瑤宮,太子哥哥又是如何救出我的?

「皇兄……」我欲問他,出口時卻被嗓子疼得流了淚,聲音沙啞嘲哳,幾不可聞。

「你咽喉受損,尚需輔藥調養幾日。」太子哥哥輕輕拭了我眼尾的淚水,鎖了眉頭,目光溫柔憐惜:「別怕,今後自有皇兄護著你。」

他看著我,輕聲說道:「聆兒,皇兄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垂下眼,不作何想。

伺候我的侍女皆是太子哥哥所信之人,侍女端了藥膳來,笑著對我說:「太子說公主怕苦,讓廚房把藥和膳食相配製,公主再不願食下可就說不過去了。」

我抿了抿唇,嘗試著吃了一口,果然再無苦味。

「李郎中醫術精湛,必不會讓公主留下後遺之症,公主且安心。」這侍女愛笑,瞧得我亦眉眼不覺含了笑意。

「皇兄在何處?」我問她。

「太子和陸將領在書房相商。」

「帶我過去吧。」

我轉過頭時,看到了案上放置著前幾日我取下的手鐲。

「扔了吧。」

到了書房,守衛見來者是我,便開了門讓我進去。

太子哥哥一身皓衣,白冠風華,似極了從前,若不是崔子山……

「若不是崔子山那狗賊,趁您忙著處理先皇駕崩之事宜突然襲擊,乘虛而入,何來今日之事!」陸將領正冒著火衝著太子哥哥憤憤不平,「他殺我弟兄,若不是眼下人手不夠,微臣早就帶人擒了那狗賊!碎屍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太子哥哥抬眼見了我來,眉眼如冰雪消融:「聆兒,可好些了?」

我點點頭:「並無大礙了。」

怒氣沖沖的陸將領這才看見了我,卯著拳頭朝我行禮:「微臣見過公主。」

「不必多禮。」我抬手道,「聽陸將領所言,如今只憑羽軍之力怕是難以與崔子山抗衡。」

「正是如此,崔家世代為將,因此崔子山那狗賊手中握有極重的兵權,否則當初如何能謀逆成功。」陸將領越說火氣越大,「崔永安在世時崔家尚且忠心,崔子山狗賊的生父亦是為國捐軀,怎能料到一夕之間崔家就起了逆心!」

「崔家向來依附主權,手握重權者忠崔家便忠,若逆則逆,即便有人不願,也難拗崔子山兵權在手。何況崔家手握兵權者,如今在朝中皆是身居高位,權力蒙心而已。」太子哥哥說道,指節敲著桌面,「也正是因為崔家世代忠良,深得百姓信任,加之父皇晚年行事荒唐,本宮多次勸阻亦無濟於事,民心已失,崔子山謀逆才順暢至此。」

「朝堂之中也不乏對崔子山有怨言之人,只是礙於皇權明面上不敢反抗,皇兄可拉攏為己用。」我思忖片刻,又道,「朝中亦有不少老臣忠於皇兄,蟄伏崔子山手下,如今亦願追隨皇兄。」

我想起了侍女曾提及,如今朝廷減稅,興水利練軍隊,崔子山亦更得百姓之心。

他做了太子哥哥一直以來都想做的事情。

「我皇室食萬民之俸,亦當憂萬民之憂。若是到了與崔子山兵戎相見之時,皇兄欲如何方不將百姓牽扯其中?」我問向太子哥哥,見他含笑方知他亦是早有打算。

「這……微臣倒是不知如何。」陸將領皺著眉,「公主所言極是,百姓無辜,必不能殃及他們,可如何才能兩者兼顧?」

「聆兒作何想?」太子哥哥笑著看我。

「兵分三路,一入皇城,二守城牆安撫百姓,三作後備之力。」

太子哥哥聞言頷首:「便如此言。」

夜時偶見園中燈火未滅,我走過去時,方見太子哥哥立於園間,月光灑了他一身。

「皇兄明日隨陸將領召兵,儘早歇下吧。」

太子哥哥轉身看我,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圍在我身上:「秋夜入涼,仔細傷寒。」

我看著他,見他眼底憂思,才道:「皇兄所慮太多,眉頭從未舒展過。」

「聆兒。」他輕輕的喚我,「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皇兄只是在想,復國一事究竟是對還是錯。將士出生入死應是保家衛國,不該在爭權奪位中枉死。」

「崔子山的確腹有偉略。」我皺了皺眉,壓下心中厭惡,「日後說不定也會有一番作為,可他能做到的,皇兄亦可。何況崔子山喜怒無度,動輒便咎,輕言生死,並非仁君。」

「他若是依舊為將,定有偉功。可他身居皇位,不仁於事,眼下雖行無大錯,以他之性難保日後不會鑄成大錯。皇兄不該憂慮至此。」

「皇兄明白了。」太子哥哥抬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笑了笑,「聆兒自幼聰慧,如今更有大局之觀,是皇兄狹隘了。」

「將士們願為皇兄出生入死,皇兄只是擔著不負於他們的責任。」我低了頭。

「話雖如此,但以皇兄私心,我定是不會放過崔子山的性命的。」他抿了唇,放下了手,「皇兄不會再讓你被他傷及了。」

到了第二日,太子哥哥臨行前仍不放心我。

俞貴妃皺著眉:「快些去吧,你留了這麼多羽軍在此,還有何不放心的。」

太子哥哥這才走了。

可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留下來保護我的羽軍,卻差點要了我的命。

「太子殿下留下羽軍分明是要保護公主,你們豈敢抗命!」侍女將我護在身後,怒斥說道。

「本宮乃是太子生母!羽軍自然得聽本宮的。」俞貴妃從門外踏進,站在羽軍中間,「何況如今崔子山滿國的尋你,當初暮南為了救你出宮,更是多少羽軍折損在了皇宮,留著你只會壞我兒復國大計,只有你死,我兒方無後顧之憂!」

我抬眼卻見羽軍已堵住了門,朝著我步步逼近。

「可公主亦是太子親妹!你們這樣做,待太子歸來必難逃此咎!」

俞貴妃不在意的笑了一聲:「到那時已然是死無對證,暮南怎知是本宮所為?即便他知道了,本宮是他母親!他又能拿我如何?」

她眯了眯眼,冷笑著看我:「不過是個賤種,也配稱公主?你頂冒皇室血脈多年,若非先帝執意認定了你是他所出,早該死了!」

我聞言眯了眯眼,看著她:「太醫院有諸多法子來驗我是否為父皇親生,父皇亦不曾疑我,本宮血脈豈是你說如何便如何的!」

「你當年乃是早產所生,可你出生時分明乃是足月之相!」俞貴妃冷哼一聲,面有怒氣卻暗含得意之色,「瑤宮那賤人曾親口說過,你乃崔永安之後。」

不可能,否則父皇如何容得下我。

她卻不願再與我爭辯,盯著我笑著道:「左右你今日是非死不可!」

羽軍上前時,我身前的幾名侍女猶欲將其拖住,卻被一劍穿身,倒在地上,眼睛看著我,嘴巴張合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我眼中湧上酸意,卻見離我最近的一名羽軍已朝我拔出了劍,卻被倒地的侍女拼了最後的力氣抱住了他的腳。

我拔下頭上防身的金簪,一把捅在了他的身上,鮮血濺在我的臉頰,有幾滴落在眼裡,只覺溫熱潮濕,赤紅一片。

我放開手,轉身便從窗口跳了下去,沒有一絲猶豫。

窗外種了一片秋海棠,開得最是繁麗嬌艷的時候。

我跌落下去時,落了一身的海棠花。

樹枝從左腿小腹斜著刺了進去,我不敢拔出來,怕損及了經脈。行走時牽扯著傷口,鑽心的疼。

我躲著身後的羽軍,回頭張望之時卻被突然伸出的一隻手捂住了嘴。

「公主別怕,是奴婢。」

來人容貌清秀,正是我從前的貼身宮女青昔,她竟然還活著。

我七歲時,她便在我宮裡侍候了,後來我見她心思縝密且行事穩妥,便升為了我的貼身宮女,多年來極得我信任。

「府里守得太嚴,奴婢帶來的人手撐不了太久,公主先隨奴婢出去。」她這般說著,便將我背起,步伐利落可見是有身手的人。

「本宮與你相處多年,亦不知你有此身手。」

她聞言腳步微頓,並不答話,只帶著我很快從一個被殺出來的路口逃出去。

她行得極快,縱然有心顧及,仍舊扯得我的傷口生疼。

「公主忍耐一下,援軍很快便到了。」她聽到我疼得吸了一口涼氣,這才出聲說道。

方才我無心注意,眼下才見她身穿一襲玄色衛服,分明是皇宮暗衛所穿。

她是崔子山的人。

如有所感,我抬頭看向了不遠處,漸漸聽到草木皆動、馬鳴蹄行之聲。

追殺我的羽軍行至之時,崔子山一身玄衣騎於馬上,一手握韁時架勢風流倜儻,眼眸深色卻露著危險,像極了他從西疆歸來那日我見到的模樣。

身後精兵猛將,他只朝著我微微一笑:「公主,臣來帶你回家。」

我咬著牙看他,情願被俞貴妃所殺。

他躍下馬,向我走來時風輕雲淡的道:「臣來時已派人知會了太子,想來他如今已在途中。」

青昔在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墊了衣服,將我放下,隨行來的御醫便立刻為我療治。

崔子山只輕輕抬手落下,他的人便上前與羽軍廝殺。

刀劍入體之聲不絕,我聽到士兵哀嚎一片。

「公主,別看。」崔子山抬手捂上了我的眼睛。

他微微頷首,聲線陰沉:「公主不防猜猜,今日我與太子,最後誰會屍伏山野?」

太子哥哥兵馬尚未召集,他此番不擇手段著實小人行徑!

「崔子山!你若傷我皇兄,我必殺你泄恨!」

御醫取出樹枝時,我疼得悶哼了一聲,卻依舊盯著他,滿目恨意。

「公主。」他俯過身來,細細查看我腿上的傷口,眼中陰霾:「他既把你搶了過去,就該好好護著你。可公主傷及至此,臣為何還要饒他不死?」

「公主再替旁人說話,臣會難過。」他這般說著時,眼瞼微斂,倒像是真有幾分那麼傷情之態。

可我只覺他故作姿態,厭惡至極。

不過兩刻,崔子山舉目望著南邊,果然見太子哥哥已攜兵而來。

「崔子山,放了扶聆。」太子哥哥揮劍相向,下頜繃得生冷。

「呵。」崔子山聳了聳一邊的眉,笑得邪戾,「朕與公主早就枕間交臥,結為夫妻。今日你生母欲殺我妻,我來接公主回去,有何不妥?」

他抬了抬下巴,最是狂妄不羈的模樣:「你亦有何資格攔朕?」

他故意這樣說,想讓太子哥哥氣急攻心,亂了方寸。

兩軍交戰,不畏身死。

「娘娘忍著些。」御醫打開了放在我身側的醫匣,從裡面取了針線替我縫合傷口。

我低眼看時,匣子裡放了一排柳葉一般的短刀,泛這冷光,鋒利無比。

抬頭看見太子哥哥一方已漸漸落了下風,再打下去,便真遂了崔子山的心意。

「崔子山。」我輕聲喚他,「你收兵,我跟你回去。」

四周皆是兵器相交之聲,況我聲音壓得很低,他一時沒有聽清,走至我身前俯身而問:「公主說什麼?」

「我說……」我看著他,貼近了他的耳邊說道,「我要你死!」

他低下頭,見我手中握著刀柄,刀身全部沒入了他的心口。

崔子山的嘴角溢出一絲血跡,應是內臟破裂,猶笑了一聲看著我:「公主真是……知曉如何致人死地……兩次皆是……扎在臣的心口……」

我聽見御醫和侍衛驚呼:「陛下。」

亦親眼看見崔子山閉上了眼睛,跪倒在我身前。

柳葉刀身不過一寸有餘,我沒指望能讓崔子山一擊斃命。

我只需要太子哥哥能安然而退。

可惜了,那刀太短。

士兵很快分成兩路,一行人留下,另一行人護送崔子山回宮。

「陛下說過,要帶公主回去。」青昔擊落了我手中的刀刃,看向周圍恨不得殺了我的人,橫眉冷對,一字一句的道,「公主若是有何不妥,陛下醒來,爾等皆逃不過一死!」

被帶走時,我回了頭,隔著刀光劍影,我看見太子哥哥紅了眼。

我又回到了瑤宮,宮內擺設皆是從前的模樣。

這裡曾經寄存著我的兒時,可如今於我卻只剩下不堪的回憶,讓我噁心。

瑤宮被重重圍守如城牆,任何人也進不得。

我被搜颳了全身,連鬢髮上帶了一點鋒利之樣的珠釵也被取走,宮女侍衛一批輪著一批不舍晝夜的守著我,不給我尋死的機會。

可我現在不會尋死,我還沒看著崔子山死。

「公主。」

我抬了眼,看著青昔。

她如今長發高高束起,一身黑衫利落乾脆,已不是我記憶里模樣。

「奴婢十二歲便侍奉在公主身邊,已如今有九個年頭了。」她跪在我面前,抬起頭看我。

「奴婢原是崔府培養的死士,十歲時陛下挑中了含我在內的數十名女孩,讓我們學了宮中禮儀,教我們籌謀心計,他說宮裡有個小姑娘,是位金嬌玉養的公主,他說深宮算計數不勝數最是危險,讓我們保護好她。」

「公主自小在皇宮長大,不知戰場兇險,一刀一劍隨時都能要了人的命,陛下親眼見父親慘死在他面前,他便只知道有了喜歡的東西便要緊緊抓住……陛下十歲便赴了西疆,無人教他如何愛人,公主……」

「無論你今日為他說多少句話,都改變不了我恨不得殺他之心。」我打斷了她的話,看著她,「我自問待你真心,卻沒想到你另有其主,難怪崔子山知我甚多,事無俱悉。」

她微微低頭:「奴婢先是忠於陛下,然後忠於公主。」

我不禁冷笑:「這般忠心,未免叫人害怕。」

「不論崔子山到底是否真心愛我,他施加於我的傷害永遠都存在,青昔,你跟了我多年,應該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我會永遠恨他。」

「公主以為,若不是陛下冒天下之大不韙登上帝位,公主未必能好過今日!俞貴妃一直都恨您,若是太子登基她便身後太后,她若想拿要您固權或是和親,即便太子反對,可朝臣之勢,生母之命,太子未必就能護得住您!」

我轉過了身,手指攥著袖子,不欲與她多言:「你走吧,我不想再見你了。」

她抬頭看著我的背影,終究退了出去。

我沒想到崔子山醒得這麼快,聽說我那一刀並沒有刺進他的心臟,暈倒只是因為之前為了尋我不眠不休從未闔眼。

他醒來的那日,便來見我了。

「臣皮糙肉厚,更是命硬,讓公主失望了。」他走過來之時,步履矯健,若不是面色微白,我都要懷疑我那天是否刺中了他。

「崔子山,你從來都沒有理會過我的意願,你以為對我好的事情,於我而言皆是傷痛,哪怕殺你十次,亦難解我之恨!」我惡狠狠的看著他,他卻只看著我笑。

「公主,臣做了一個夢。」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低眼溫柔,「臣從前在林中尋到了一窩野兔,小小的,軟軟的,臣瞧了歡喜,便想著等它們再長大一點,臣便抱它們回去養著。」

「邊疆苦寒,可惜後來臣還沒來得及等它們長大,那窩兔子便被將士捉來吃了。」他抬眸看我,輕輕的笑,「臣昨晚夢到,公主抱著那窩兔子朝我笑,公主對臣說,我們以後一起養它們吧,臣說好。後來臣醒了,便想來見公主。」

我甩開了他的手,難掩眼中厭惡。

「崔子山,你把我囚在這裡,便不要說這些話來噁心我。」

「公主。」他看著我,臉上沒了笑意,「臣如今若是想逼迫你,大可掘你母墳、以皇后之命相脅,臣若是想要讓公主屈服,自有的是法子。」

他抬手捻起了我肩上的一縷青絲,神色不明:「可臣不願如此,臣不想再叫公主傷心。」

我氣極反笑,只覺諷刺無比:「你說的那些,做的還少嗎?」

「崔子山!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能讓我真的屈服!」

此後,我再也不願進食,宮女沒了法子,只能請了崔子山過來。

他看著我,我亦與他對視:「崔子山,我恨你。」

他看著我,一把端過了粥,以口渡食逼我下咽,可我轉頭便將其吐出。

崔子山氣急了看我,冷笑著道:「好!公主既不願食此,那便換一樣。」

他抱了我上了榻,扯開了我的衣衫便俯下身來。

他看著我,眼中怒意:「公主不願進食,那臣便看看公主能撐到何時。」

「崔子山,你除了在床上折辱我,還會做什麼。」我咬著牙,心底湧起的恨意和厭惡似乎要將我淹沒。

他絲毫沒有顧及身上的傷口,紗布很快被血滲透,紅了一片。

「公主……」他低頭看我,眼眸深色,「除了這樣,別的事臣都捨不得對公主做。」

我不禁冷笑,閉上了眼不再看他。

任憑他如何折騰我,我都不願再說一個字,不願再看他一眼。

兩天以來,不管他如何威脅我,床間我被逼得哭出了聲,我亦不願再食一米。

最後他紅了眼眶,跪在我面前看我:「公主……臣求你,不要這樣對自己。」

我冷冷的看著他,譏諷的道:「崔子山,你早知我不願意,把我囚起來,不就是想看著我死嗎。」

「公主……」他低低的喚我,滾燙的眼淚落在了我的手上。

崔子山最後鬆開了我的手,轉身離去,我看著他的背影,略顯落寞。

再來時他帶了一箱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來擺在我眼前。

「公主你看,這是你七歲生辰時得到的木偶。」他拿著木偶遞到我的眼前,神色溫柔,輕輕的說,「你那時最喜歡它了,可後來被三公主搶走,你難過得哭了一整晚。」

崔子山取出一塊暖玉,對我說:「公主的生母曾留給你一塊暖玉,可後來被俞貴妃砸了……臣找了好久,只有這塊最像。」

他把箱子裡的東西一件又一件的拿出來,把那些我記得的不記得的都細細說與我聽。

可我依舊不作何反應,只帶著滿腔恨意看著他。

崔子山看著我,握緊了手,指節攥得咯咯作響。

他朝著我笑了笑:「沒關係,臣再帶公主去一個地方。」

他把我抱起來時,輕輕的說了一句:「公主瘦了,瘦了很多。」

崔子山把我帶出了宮,我看見崔府的牌匾時,才知道他帶我來了母后曾經住過的地方。

他輕車熟路的抱著我來到了一間屋子,我雖從沒有來過,但仍能從屋內的擺設和布置看出這是母親住過的房間。

「叔父從未動過這間屋子裡的東西,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著叔母留下的痕跡。叔父去世後,這間屋子便是叔母的陪嫁丫鬟打掃,外人再也沒進來過。」

崔子山說完把我輕柔的放下,我細細走過屋子裡一木一物,仿佛看到了母后曾經生活的影子。

「崔子山,你瞧。」我摸著一方紅木雕花的妝檯,呢喃,「母后曾經也幸福過。可惜父皇嘴裡說著愛她,卻硬生生奪走了她的幸福,還妄想能留下她,讓她愛上他。你說……」

我轉過頭盯著崔子山的眼睛:「可笑不可笑?」

他負手而立,只是那樣輕輕的看著我:「公主,若你覺得臣對你的不是愛,那誰的是?太子?」

「你在胡說什麼?」我心下微驚,更起怒火。

「公主,太子和俞貴妃皆認為你非先帝所出,可太子依舊對公主比對其他公主都要好上百倍不止,公主以為他是何心思?」崔子山眼眸微合,側臉一半籠罩在影子裡。

「崔子山,不是所有人的心思都如你一般齷齪。」我被氣得狠了,又因體力不支,勉強一手撐在妝檯上支撐著,「崔子山,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欲來扶我,卻被我躲開。

他斂了眸,落空的雙手慢慢垂下,看著我眼中的戒備,終於嘆息一聲:「好,公主。」

「臣讓公主在此處待上一個時辰,臣會在外面等公主,但宮女和守侍衛臣會留下。」

我看著他漸漸遠離了我的視線,看著屋子裡的一切,沒來由的悲哀。

已至深秋,窗外的秋葉隨著風搖搖欲墜。

門外響起了說話的聲音。

「公主,奴婢想見見您,公主……」

我站起了身,走至門口。

見侍衛攔著婢女,眼尾的皺紋看起來應是三十有餘了。

她看見我時便說了一句話:「公主長得真像小姐。」

崔子山方才提過,母后尚有一名陪嫁丫鬟留在府中。

我看著她,她亦看著我,她的目光似乎透過我的臉看到了母后從前的樣子。

「進來坐坐吧。」我說。

她擦了擦不自覺流出的眼淚,笑了笑:「奴婢失態了,實在是公主……讓奴婢一眼便想起了小姐。」

我知道,父皇也曾經常這樣說。

她看著我,目光猶豫了一下,才緩緩的道:「奴婢本在隔間整理將軍的遺物,因而並不知公主來此,且隔間與這屋子僅用了一層薄壁隔開……奴婢實在不是有意聽到公主與陛下說的話的。」

「可奴婢聽到了其中一句,便忍不住來找了公主。」她抬起頭看我,雙眉微蹙,「當初小姐被迫入宮,將軍經受不住打擊,臥床不起,老爺尋遍了名醫郎中,卻不料診出……將軍這一生都不會有任何子嗣,老爺這才早早便從族中選了旁支過繼到膝下。」

她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此事乃崔家秘辛,奴婢亦是在崔家待了十多年才無意中得知。」

「公主……實乃先皇血脈……」

我不免想起了俞貴妃告訴過我的,母后曾親口說過我非父皇親生。

母后當年入宮後不久便有了我,時日相差無幾,怕是連御醫也診不出來具體受孕之期,母后亦是。

加之我雖早產所生,卻並不羸弱,母后便也以為我是崔將軍的孩子了。

可她卻沒想過,父皇流水一樣的補品送到瑤宮,腹中胎兒自然康健。

比起事實,母后更希望我是她與崔將軍的孩子吧。

「兒時母后哄我入睡,常常給我講將軍戰場保國的故事,母后很愛崔將軍,所以在心裡認定了我是她所愛之人的子嗣,也連帶著愛我。」我垂了眼,心中不免有些悲痛。

「公主,您別怨小姐……」

我搖搖頭,淡淡道:「我只是替母后難過,難過我不是崔將軍的孩子。」

「奴婢說這些,只是不想讓公主與太子步錯了路,公主與小姐皆苦,是老天無眼……」

不是的,我對自己說。

是父皇和崔子山不顧一己之私,才會讓我與母后同血同命,與上天有什麼干係,錯的是人,是他們。

我被送回宮後依舊不願進食,崔子山便讓太醫院熬了補藥和參湯,親自一碗碗的逼著我喝。

我偏過頭,被藥味熏苦了眉,藥汁從唇邊灑出去,把藍色的衣裙染得更深。

崔子山擦拭著我的嘴角,手掌握著我的肩頭,眼睛裡既是生氣又是心疼:「這一碗接一碗的湯藥下去,公主再不願喝也喝了些……公主何必如此作踐身體,這些膳食你多少進一口啊……」

「崔子山,從來都不是我願意作踐自己,是你逼我的。」我惡狠狠地盯著他,勾起了一邊的嘴角,「你既然執意要囚著我,崔子山,我便要你親眼看著,我是如何死在你手裡的。」

「公主……」崔子山眼裡布著血絲,一聲一聲的喚我。

「公主便這麼不願意待在臣的身邊麼?」他看著我,眼睛睜著依舊銳利,卻微斂眼瞼,有些絕望的妥協。

「崔子山,我早說過,我恨你之心,永不悔改。」

「臣亦是如此,從始至終……臣都會永遠忠於公主……」他低頭吻了吻我的手,轉身從門口的侍衛身上抽出一柄劍。

「公主。」他單膝跪在我的身前,把我攥緊的手心輕輕扳開,把劍放入我手中,仰著臉看我,「臣從來都不是想叫公主痛苦,可即便公主恨極了臣,臣亦不後悔臣之所為。」

「公主。」他笑了起來,眼底微潤,「臣把劍交在公主手裡。」

「公主,你不是一直想要臣的命嗎。」

「臣給你。」

我握住了劍柄,沒有半分猶豫地將劍送進他的體內,直指心口。

我亦親眼看著崔子山的胸口很快紅了一大片,想來,他上次的傷也還沒來得及癒合。

他突然伸手過來緊緊抱住我,任由利劍刺穿他的身體。

「臣對公主之心,亦是,永不悔改。」

他側頭吻過我的臉頰,我抬手用力擦拭時才發覺自己不知為何早已落淚。

崔子山溫熱的血液流出,沾滿了我的雙手,藍色的裙裾被染成了紫色,妖異的美麗。

我聽到他說:「公主,若臣今日未死,生生世世,臣都是不會再放過公主的。」

最後他的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只有雙手依舊緊緊的抱著我。

我用盡全力推開了他,看著他倒在血泊里,我抬起手抹了臉上的眼淚。

我終究沒能親眼看著崔子山咽氣。

太后趕來時,抬手便甩了我一耳光,我跌坐在地上,笑得出聲。

最後,我被關押在了當初關押著前朝皇室的牢獄,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污。

我靜靜地背靠著牆坐著,我在等,等太后派人來殺我。

她說若是崔子山有任何差池,皆要我陪葬。

「公主。」

我抬眼,看見了青昔。

「陛下曾給奴婢一枚令牌,說若是將來他不能再親自保護公主,便讓奴婢調遣軍隊定要護公主無虞……」她這般說時,已顫了聲線。

最後她護送著我出了皇宮,我向前走時,聽見青昔在我的身後哭著喊:「公主!西京十里櫻林有一宅,那裡放著他這些年日日一封給你寫的信!公主!你去看啊!」

我沒有轉身,亦不回頭,跌跌撞撞地往前面走去。

郁儀騎在馬上,朝著我伸出了手。

•尾

來年四月,煙雨行舟,我游至江南,看柳絮楊花。

「公主。」

我轉過頭,看著郁儀。

「陛下已派人送了許多信來,他說公主生辰快到了,問公主要不要回去。」

皇宮有過我的快樂,也囚著我的痛苦。

我搖了搖頭,說:「不了,你告訴皇兄,讓他不要再為我憂心了。」

郁儀點頭:「長姐也讓我轉告你,她很好。」

我點過頭,看著煙波浩渺,想起了我曾與郁儀一起去過西京的宅子,那裡種滿了我愛的櫻花。亦看到了十幾個書架上整整齊齊放置著的書信,每一封的前面,都用著凌厲的字跡書寫著:公主可安好。

當時郁儀問我,要看看嗎?

「都燒了吧。」我說。

都燒了,什麼都過去了。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著湖邊行人。

看向另一邊時,卻見一襲玄色衣衫,步履矯捷,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我的心突然便顫抖了一下,我告訴自己,不可能是他。

是我親手殺了他,亦親眼看著他倒在血泊里。

我攥緊了衣袖,手心出了一層的汗,連呼吸都跟著略微急促起來。

「公主,怎麼了?」郁儀察覺到我有些不對勁,看了一眼四周後問我。

「沒事,我們走吧,天陰了。」

我回過頭,岸邊行人匆匆,卻再也不見一片玄衣。

或許……是我看錯了。

我轉身與郁儀離開,心裡沒來由的有些慌亂。

總覺得有一道目光窺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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