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後娘子完整後續

2025-06-0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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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最窮那年,我接了個給死囚留後的活兒。

春風一度的第二天,他卻平反了。

趙清河冷淡地對我說:「事實已成,你跟我回府吧。」

可我是個寡婦,他是京城人人稱頌的竹中君子啊。

1

天光大亮的時候,趙清河的氣息才平穩下來,他躺在稻草堆上,捂著眼問我:「為什麼接這種活計?」

這種活計,指的是給死囚留後,有些男人還沒成親生孩子就犯了死罪,家裡有點余錢的就會想辦法送個女人進來,最後試幾晚,能種便是老天爺保佑。

大部分男人都會高興死前還能快活一下,但趙清河不同,他是京城人人稱頌的君子,大家都說他是竹子變的,品行高潔,表里如一。

所以昨晚進來的時候,哪怕趙府給他下了藥,他依舊選擇把十指磨得鮮血淋漓來保持清醒,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

「姑娘,將死之人,只求心無掛礙地去,不願污了自己,也不願污了姑娘,還請不要過來。」

我無措地看著他,既佩服,又心酸,這樣的好人,竟然要死了。

但我還是撲了上去,邊解衣服,邊哆哆嗦嗦地求他:「公子就當做件好事,讓我賺了這筆錢吧。」

趙府的嬤嬤說那藥叫春醒,春天萬物復甦,再克制的君子也會變成野獸,征戰撻伐,不能自已。

再醒來,乾淨的稻草上已經是一片泥濘。

我知他厭惡我弄髒了他,蹲在角落,小聲回道:「家裡需要錢,我賺不到那麼多銀子。」

他不再言語,我便連呼吸都放輕了,只一雙眼偷偷地打量他。

可真好看,身姿挺拔,臉和鼻子都像刀削出來的,嘴巴薄薄的,親起來卻那麼軟,全身都像早起的露水那麼好聞。

只有這樣的人才會為了幾十戶不認識的農民去拚命吧。

外面都說貴妃的哥哥在鄉下圈地,害得幾十戶人家要活不下去,偌大一個朝廷,誰也不敢管,就他捅了上去。

捅上去也沒用,皇帝老兒為了美嬌娘,哪怕他是國公府的公子,也下了砍頭的殺令。

我低下頭默默地祈願,菩薩啊,若您真的是慈悲為懷的神仙,能不能讓這樣的人活下去。

2

菩薩好像聽見了我的話,吵吵嚷嚷進來的人群里,所有人喊的話都是一個意思,天恩浩蕩,那道砍頭的旨意今早被收回了。

好多衣著華貴的婦人心疼地從頭到腳看他,有個哭倒在他身上說:「我哪是生了個兒子,我這是生了個冤家,滿天下的官都不管的事,偏你去出那個頭。」

可哭完了,眼睛裡又是止不住的自豪,分明是很高興兒子長成這樣。

我也很高興,但我把自己縮得更角落了,領我進來的劉嬤嬤不停地給我使眼色,讓我安靜些,再安靜些,好讓大家都忘記還有我在牢里。

但趙清河沒有忘,快要踏出牢門的時候,他突然轉身,走到我身邊,淡淡道:「無論如何,我跟姑娘的肌膚之親已成事實,你跟我回府吧,我會負責的。」

他就那麼高高地站著,影子蓋在我身上,遠得好像天上的仙人一樣。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道:「公子說笑了,您昨晚毅力驚人,我們哪有發生什麼。」

早就說好的,就算我有幸懷上,趙府也不會讓孩子認我這個生母,更何況現在他沒事了,便更不能跟我扯上關係。

他不解地皺眉:「你胡說什麼,我們明明……」

他母親一扯他的袖子說:「這婦人是個寡婦,府里看她可憐雇她給你送兩天飯,你可別毀人清白,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呢。」

趙清河看看那攤稻草堆,又看看我,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這不可能,她昨晚之前分明還是個……」

他還想說,他的長輩們卻不想再聽,下人們擠著架著,不過一會兒,我就再看不見他。

劉嬤嬤扶我起來,拍了拍我身上的草屑,遞給我一張銀票道:「王家的,拿著這錢回家吧,就當昨晚做了一場夢,跟誰也別提別說,別逼我家夫人用狠招。」

3

確實是不能提的,我丈夫雖然不在了,但我還有婆婆和一雙兒女,沒了名聲,她們的日子可怎麼過。

趙夫人沒騙趙清河,我十五歲就嫁給王家沖喜,丈夫病病歪歪的,一個月就去了,但我卻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的遺腹子。

所以趙家覺得我好生養又有運氣,捨棄家生子,找了我這麼個外人來做留後娘子。

我提著婆母的藥,還在藥鋪隔壁買了一包糖,收拾利索,歡歡喜喜地回了家,一百兩,那味能救婆母命的藥我能買得起了。

到了家,小圓和小喜一左一右地抱著我的腿:「娘,阿奶睡了好久還不醒,她是不是不會醒了?」

擦乾兩個小娃娃臉上的淚,我一人嘴裡塞進一塊糖:「你們阿奶心腸比菩薩還好,閻王爺才不會這麼早收她,都等著,我去熬藥做飯。」

廚房裡,前日買的雞和肉都還在,那天我多絕望啊,以為娘要死了,哭得都快暈過去,也想做完這頓飯,黃泉路那麼冷,不吃飽了娘要怎麼走?

可劉嬤嬤找來了,她給了娘和我一條活路,那這頓飯,就是讓我們吃飽好好過日子的飯。

4

我沒想過能再見趙清河,京城那麼多餛飩攤,我們開在小巷裡,既不臨街,也不近官衙,開了四年都未見一個有錢人。

可重新開業的第一天,他就穩穩噹噹地坐在了那裡,一舉一動都叫人知道,他出自有教養的人家。

婆母緊張地盯著鍋里的餛飩問:「二娘啊,早起和的餡不咸吧?聽說富貴人家口味都淡,要是吃不好,他掀了咱的攤子怎麼辦?」

小孩子不怕人,小圓撓著頭疑惑:「阿奶,你糊塗了吧,鹽那麼貴,娘才捨不得多放。」

小喜蹬著腿,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躥到趙清河身邊,脆聲說:「叔叔,你是來砸我家攤子的嗎?」

我捏緊了手裡的漏勺在聽,那件事家裡不知道,不能讓婆母擔心,可他的嘴,我是萬萬堵不住的。

一著急,我盛起半熟的餛飩,哐一聲放在他面前道:「客官,餛飩好了,還請您慢用。」

小喜拉了拉我的袖子:「娘,皮都沒熟呢,吃了拉肚子就真要被掀攤子了。」

趙清河看了我一眼,舀起一顆餛飩慢條斯理地吃掉,吃完了,才一本正經地說:「這位娘子,你的餛飩的確沒有熟,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萬一我吃壞肚子了該怎麼辦。」

小喜瞪圓了眼睛,轉身去叫婆母:「阿奶,這個叔叔穿這麼好還訛人,我們趕緊報官,叫鄭捕頭來抓他。」

我把圍裙摘下,塞進小喜懷裡:「乖,你跟阿奶在這兒看攤子,娘很快就回來。」

說完,我匆匆帶趙清河拐進一處小巷,確定沒人,才開口商量道:「公子,那晚的事我會爛在肚子裡,絕不會生不該有的心思,拜託你不要再來了,我婆母不知道這件事,我不想讓她傷心。」

我想我都這般保證了,他不該再有什麼不放心,然後我就聽到了一段世上最荒謬的算帳。

他掰著手說道:「柳姑娘,我想你搞錯了。

其一,既然你已經成親生過兩個孩子,那就是個老手;

其二,那晚是在下的第一次,我求過姑娘保我清白了,是姑娘沒有聽。

這麼算下來,難道不是該姑娘對我負責嗎?」

我想他是喝醉了在說胡話,可他的眼神一片清明,身上沒有一絲酒味。

沒忍住,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趙公子,發燒了要及時治,你來我這裡胡攪蠻纏是醫不好的。」

5

柳棉是趙清河的意外。

進死牢這件事是他跟三皇子蕭昱一早謀劃好的,為了穩妥,他連家裡也瞞著,結果他娘就給他送來了這個意外。

那是他的第一次。

他從來討厭在色中沉淪的人,就像他父親,陷在後院一窩一窩的小妾里,讓母親冷了心,讓祖父失瞭望,所以他們從小就用最嚴苛的禮法教導他,讓他長得像個用尺子量出來的人一樣。

在他心裡,敦倫之禮是留給未來妻子的,那是對攜手一生的人該有的尊重。

可趙清河開始做夢。

夢裡有人蘭袂褪香,羅帳褰紅,誘他鴛衾謾展,浪翻紅縐,情濃不知身何處。

每一張臉都是柳棉,每一個他都不是君子。

趙清河想,色果然不是個好東西,他才沾染,就學會了窺伺。

柳棉的行蹤很簡單,她家長輩病得很重,前半個月,她基本就是藥鋪家裡兩邊跑,趙清河看著看著,就忍不住請教相熟的太醫,給她的藥里又加了幾味,長輩好得快一點,她就少累一點。

後半個月,她開始出門采野菜,京郊很遠,她通常拂曉出門,那是趙清河早朝的時辰,他趕不上,只有一次旬休,他掙扎了又掙扎,還是坐上了那輛租來的、沒有趙府標記的馬車。

馬車慢慢地墜在柳棉身後,他喝著茶,看她背著一個竹簍,把帶露水的綠油油的菜,一株一株採下來,真有過日子的滋味。

走一段,無聊了,她就哼小調,是他沒聽過的鄉音,哼來哼去都是那幾句,於是他便也學會了,一不小心,跟蕭昱喝酒的時候就帶了出來。

蕭昱這人從小就混蛋,一點小破綻,就知道你不對勁,他給趙清河的酒里摻了藥,跟那晚一樣的藥。

一個一個姑娘進去,一個一個又被趙清河打出來,明明是同樣的春醒,這次卻再沒讓他失神到放縱自己。

天微微亮的時候,藥效過了,他跌跌撞撞來她小院的門口,他想知道,她跟別人到底哪裡不一樣。

他躲在暗處,看她對著日頭明媚地笑,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裡,是那雙眼睛。

那晚的柳棉其實不太敢看他,但那寥寥數眼裡,趙清河再回想來,裡面盛的全是滿滿的慈悲,對他無所求,卻希望他活下去的慈悲。

這世上有很多人想他活下去,祖父、母親想,因為他是趙府的未來,蕭昱也想,因為他們是志同道合的夥伴,註定要一起開創大昭的盛世。

趙清河知曉他們也是愛他的,但柳棉的不一樣,那一眼不需要他日夜苦讀去回報,不需要他出生入死去培養,就只是簡單地希望他好。

到後來他像個登徒子一樣窺探她的生活,更是忍不住想,若他也住在那個院子裡,若采野菜的那條路他能走在她身旁,那該多好。

活在世上二十載,他頭一次想在一個人面前做個活人,放下那些規矩,就只是做趙清河而已。

蕭昱慢悠悠趕來,站在他身側,瞭然於胸地問他:「書呆子,錯過了她第一次嫁人,這第二次,你還想錯過嗎?」

自然是不想的,所以他聽了蕭昱的渾話,學個女子一樣,用貞潔來討她的感動,厚臉皮地說自己是第一次,要她負這個責任。

柳棉永遠不知道,那天趙清河的心跳得有多快,因為他的荒唐,讓她的手又一次主動碰上他,儘管只是額頭而已。

原來蕭昱說的沒錯,不要臉真的有用,那便索性再不要臉一點吧。

他帶走了那份半熟的餛飩,做下一次見面的藉口。

6

趙清河開始耍無賴,他丟下一兩銀子,帶走了那碗餛飩,說要留作證據,萬一他吃壞了,還得來找我談。

婆母舉著把刀問我:「二娘,咱這是被人訛上了嗎?可不能依他,人都是欺軟怕硬的,下回再來,看見這把刀就老實了。」

我不知道趙清河為什麼這樣,但看著他還會再來,那就要找個藉口,想了想,我半真半假地說:「娘,其實我有件事瞞了你,你治病的錢是我借的,就剛剛那個人,人家怕我們跑了,所以隔三差五要來看看。」

婆母的臉苦了下來:「這是借了多少,這麼有錢的人還親自來。」

可小喜這丫頭卻機靈道:「不對啊,他是來要錢的,怎麼又丟下一兩銀子?一兩,我們要賣好幾日才賺得回來。」

我頭疼地看著那兩銀子,正不知道怎麼圓,趙清河又折了回來,敲敲桌子道:「走太急,忘了,一碗餛飩八文,還請姑娘把剩下的錢找我。」

婆母看看只有幾十文的錢匣子,根本找不開,一咬牙,把銀子遞迴去笑著道:「這碗餛飩我們請了,謝謝公子願意借老婆子救命錢,這錢我們一定會還的,還請您多寬限一段時間。」

剛出口的謊話就要被拆穿,我無奈地閉了閉眼,誰知趙清河竟順著我的話道:「不著急,我母親愛吃您家的餛飩,我也是怕你們不做了,才借的錢,以後我會經常來吃的。」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再想想趙夫人華貴的樣子,吃我家的餛飩?這位竹中君子,編起瞎話來好像比我還在行。

7

但他真的開始三不五時就來,每次都是接近晌午的時辰,人不多就坐著,一碗餛飩能吃半個時辰,人多了,他還挽起袖子幫忙收拾桌子。

那麼大一個官,我看得心驚膽戰,婆母卻只當他是個和氣的富家公子,從初時勸阻他幫忙,到後來不停地誇他真是個好人。

小圓和小喜就更喜歡他了,小喜是個好動的孩子,他每次來不是竹哨就是陀螺,每次都說是家裡用舊了要扔的,哄得小丫頭跟在他屁股後面轉。

小圓靜一些,他就帶了筆墨來教他習字,等小圓學好了,再讓他去教小喜,鞏固一遍,我養了小圓五年,都不知道他的眼睛還能這麼亮。

十五歲的柳棉或許會以為這是貴人的好心,但二十一歲的柳棉,過了六年寡婦門前是非多的日子,再逃避也該明白,他對那晚上了心。

好人到底是好人,一個喪夫的閒雜婦人半強迫地得了他的第一次,他不嫌晦氣,竟還想著負責任。

但我還有子女長輩要養,實在做不起這等痴心妄想的美夢,劉嬤嬤說了,不要逼她家夫人用狠招。

那日生意比往常冷清,得了空,我攔住他,還是那條小巷,我行了一禮道:「趙公子,我知道您是個守規矩的讀書人,覺得那晚對我有責任,可您想岔了,我只是個寡婦,不是那些清清白白的女子,那晚就是一宗交易,錢貨兩訖的事,您再來,這是給我惹麻煩,拜託您,放過我吧。」

趙清河的眼睛好像要起火,看著我灼灼道:「棉棉,我雖未娶妻,可世家子弟該學的都學過,分辨一個女子是不是處子之身,還不是難事。」

瑟瑟秋風裡,我的心涼到了谷底,他知道了,知道小圓和小喜不是我親生的。

8

我叫柳棉,雙橋村柳家行二的姑娘,生那年,家裡第一次種棉花,順嘴就給我取了「棉」這個名字。

就像我的名字一樣隨意,家裡娘愛大姐,爹疼弟弟,只有我唯唯諾諾地長大,為了給小弟換彩禮錢,剛長到年紀,就被許給王家沖喜。

那年婆母的臉可真嚇人啊,我不知道她胸腔里有顆柔軟的心,戰戰兢兢地嫁過去,盡心伺候每天服藥的夫君。

我夫君王遠是個好人,看我的眼神總含著愧疚,他說:「我娘這輩子就乾了給我沖喜這一件虧心事,都是我的孽,希望你以後不要記恨她,你放心,我不動你,等我死了,會留話讓你改嫁的。」

他說死的時候我就想捂他的嘴,但那時的我太怯懦,我不敢,一不留神,那句話叫老天爺聽去,才一個月,他就走了。

那些族老說是我篡改八字沖壞了夫君,喊打喊殺地要拉我出去賣掉給夫君辦後事,我怕極了,可我爹竟來了。

我想到底是我爹,哪怕從前待我不好,姑娘真有難,他還是心疼的,可他拉我到角落,語氣里都是興奮:「二丫頭啊,隔壁村吳興願意花五兩銀子聘你,他兒子都五歲了,你過去就能當娘,跟爹回去吧,回去過好日子。」

好日子就是給一個打死老婆的鰥夫做續弦,原來他肯來,不過是想再賣我一次。

這麼絕望的時刻,是兩天後緩過來的婆母舉刀沖了出去,她大罵那些族老就是看她兒子死了,家裡沒男人,才想出這套說辭要欺負我們孤寡婆媳來霸占財產。

她還狠踢了我爹兩腳,罵他是不要臉的畜生,親生的女兒都想賣二道,叫他死了那份心,我跟王遠哥的婚書在官衙是記了檔的,死也是她王家的鬼。

趕走那些人,她才撫著王遠哥的棺材說:「王家沒男人了,這點田地房子,族裡遲早會找藉口收回去,現在我給你兩條路選,一條,跟王遠說的那樣,找個人把你嫁了,但是時間緊,我只能保證儘量不出錯;另一條,你明天就懷孕,我們婆媳倆把日子過下去,從此我把你當女兒,不當媳婦兒。」

她的眼神堅毅,仿佛什麼事都難不倒她,那是我沒見過的活法,我想知道若做她的女兒,我會長成什麼樣子,所以我選了第二條路。

婆母讓我吃了一種草,等族人再鬧上門,我假裝昏過去,郎中一把脈,竟說我懷孕了。

第九個月,我們去一戶人家把小圓小喜接了回來,那是個懷到第五個月丈夫死了的娘子,夫家沒長輩,她以後也要再嫁,就想著換些銀錢。

同是可憐女子,我就想把小圓在她懷裡多留一會兒,可她看也不看,冷冷說:「你們快把他抱走吧,我還要出門扔那個賠錢貨,別耽誤我時間。」

她嘴裡的賠錢貨就是小喜,原來她生了一對龍鳳胎,婆母要買的是男孩,這世道也沒人買女孩,她竟想直接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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